温瑟扶了一下头上的帽子,踩着塞熙的影子跟在后面。
苏米雅从围裙后摸出一把铜币,给那些孩子每人手里放了五枚。
车夫将马车停在靠边的地方,解下马匹在大胡子的带领下往马厩走去。
克雷恩尽量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缓缓跟在苏米雅身后。
不得不说,塞熙的安排非常成功,这个以她为核心的乔装队伍,被她表现出的真实性掩盖住了所有细小的瑕疵。
琳迪的手脚不够麻利,苏米雅也差了几分老练,温瑟的举手投足都显得十分紧张,在第一辆马车中的关键人物中,反倒是克雷恩的表现算得上合格。
幸好,周围其他人的目光几乎全部集中在塞熙的身上。娇小美丽的贵妇多半是这个小镇极为罕见的来客,出现在附近的居民根本没功夫去关心其他的随行人员,一道道视线都在试图描绘清楚面纱后那张若隐若现的脸。
“啧啧,果然和刚走的那家暴发户不一样啊。”
“看看那衣服的做工,咱们干几年都不一定买得起那一件裙子。”
“没见过那个纹章,难道不是咱们罗特蒂亚的贵族?”
“废话,来咱们这儿的本来就是外地人多。本国的贵族在城里找领主大人不就好了。”
把附近嘈杂的声音尽量收入耳中,克雷恩匆匆咀嚼了一下闲言碎语中的有用信息,基本可以猜测,这里的确如暗影教会的情报所说,就是奴隶贩卖的窝点。从最初碰到的那少年表现来看,这里的奴隶交易至少曾经很肆无忌惮,为什么突然又开始掩饰了呢?
是米洛背后的势力走漏了风声?还是暗影教会再次展开行动被他们察觉?从德尔比斯城里干脆灭口的行径来看,似乎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这样的话,米洛他们其实也处于危险之中。
塞熙本来就预计到可能进行的不会那么顺利,预备的方案,很快就进入到施行阶段。
天色渐暗,随着稀稀落落的灯光亮起,温瑟和克雷恩前后走进了镇上唯一的酒馆中,在一个偏僻但旁边恰好有人的位子坐了下来。
这里大概是小镇入夜后唯一的娱乐场所,一个胸部用束腰都已经挽救不回来的中年舞娘在靠近酒桶堆的地方没精打采的扭动,依然有好几桌老男人在醉醺醺地叫好,还有两个半大少年在盯着裙摆下不时露出一段的白皙小腿一口接一口地咽唾沫。
这里几乎见不到最有活力的年轻人,不是孩子,就是中老年人,那两个半大少年眼里的贪婪,仿佛就是这座城镇最后的生命力在燃烧。
“巨大的身躯渐渐死去,每一个毛孔都爬满了蛆……”温瑟打量了一圈,低声念叨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克雷恩招了招手,满脸皱纹的老板娘一路咳嗽着绕过柜台走了过来。
“一句诗歌。”回答完后,温瑟轻轻哼了一声,开始进入预定的角色,趾高气扬地问,“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是什么?”
“抱歉,客人,我们这里只有一种酒,矿坑里的野葡萄酿的,有点酸,但还有点酒味。”老太婆的皱纹里好像露出了一丝暧昧的微笑,“不过嫌镇上的妓女太老太丑的话,喝上半桶,就足够你忍耐过去关灯前的时间了。”
“先上一小壶。”温瑟不屑地说,“这种小地方估计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先尝尝再说。配菜呢?”
“目前只有拌菜叶和熏肉干两种,如果您尊贵的肚子没怎么吃过有沙子的东西,我建议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你倒真诚实。”温瑟笑了起来,拿出一枚银币放在老太婆手掌心,“一碟薰肉干,不用找了。”
老太婆站在原地没动,微笑着说:“抱歉,这些不够。”
“不够?”克雷恩和温瑟一起叫了出来。
罗特蒂亚的经济状况一直比较稳定,一枚通用银币在全国兑换铜币的价值基本在九十五到一百之间小幅度波动。
而一小壶劣酒配上一碟带沙子的薰肉干,半个银币都可以算抢劫。
“酒三个,熏肉五个,一共八个银币。”老太婆咧开嘴笑着说道,黄灿灿的残缺牙齿从干瘪的嘴唇中露了出来。
很好,这下装生气的时候可以有充沛的感情了,温瑟瞪着眼睛,低吼说:“这么贵?熏肉干是用龙肉做的吗?”
“不,是用德尔比斯城没人要的病猪后腿熏的。”老太婆依然很坦诚,“但整个镇子只有我这里有的卖,你要买,就花钱。买不起,光占个位子看跳舞,我也不会赶你出去。不要脸欺负我这老太太的,也不止你们两个。”
克雷恩这才注意到,周围那些盯着舞娘挥手吹哨的男人们,桌上都空荡荡的什么也没要。
温瑟深呼吸了两次,掏出一把银币,数出七个,放到她手里,“现在够了吗?”
“多谢惠顾。”老太婆并没显得多高兴,把银币往兜里一揣,转身走了回去。
克雷恩咳嗽了两声,算是给温瑟一个开始的信号,跟着,用关切的语气问:“老兄,怎么又叫我出来喝闷酒了。最近你们不是没怎么吵架了吗?”
温瑟故意做出咬牙切齿的表情,用刻意压低但依然足够让旁人听到的声音说:“你不懂。我根本就没被当作丈夫,我不过是她约比安家的生育工具!”
“但至少你入赘成功了啊。”克雷恩很快进入了朋友的角色,认真地开解说,“约比安家的大小姐自小落下残疾,他们家又没有男丁,那位二小姐可是肩负着继承家族荣耀的压力,你真当她能一直和咱们没心没肺的满世界冒险吗?”
这时,那个老太婆晃晃悠悠地过来把酒壶和一碟又冷又硬的薰肉咣当放下,跟着转身对着那群老男人大吼:“都安静点!没听见人家客人正在说话吗!要么闭嘴要么花钱要么滚出去!”
温瑟抬眼看着她,说:“没关系,我们听得到彼此的声音。”
“可我听不到。”老太婆咧着瘪嘴笑了笑,“我喜欢听小道消息,你们聊,别故意说那么小声,我耳朵不太好了。我听得高兴,一会儿可以送你们两个我自家吃的小菜。”
“不必了。”温瑟故意做出生气的表情,“我不是来演讲的,不需要听众。”
老太婆指了指那碟熏肉,“相信我,吃过那个之后,你会想要吃点正常菜的。”
好像生怕错过什么八卦,她说完之后并没走远,而是坐到了另一侧的空位子上,直接向着温瑟背后竖起了耳朵。
温瑟恼火地说:“算了,克雷恩,咱们换个地方谈吧。”
克雷恩笑着劝阻说:“温瑟,就在这儿吧。我可不想去外面吸着粉尘聊天。这里好歹有灯有酒。反正这些人也不认识咱们,让他们听去也没什么关系。被他们听到,总比被那些侍女听到对塞熙打小报告要好吧。”
温瑟哼了一声,不满地瞪了身后的老太婆一眼,抓过酒壶往杯子里倒酒,说:“实话说吧,入赘到约比安家这两年,我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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