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才听得缺门牙老汉的回忆之语,面色微沉,脑中浮现的唯有自己奶奶那哭瞎的眼睛,便也不愿多想,只埋怨道:“金叔,年纪大了都喜欢谈古,着实不是个好习惯。”
徐有金闻言也会意过来,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伤心事情,连连说道:“不谈不谈,这些事情以后都不谈了。”
徐杰闷头往前去走,有些事情,想起来就是伤心。徐杰倒不是对于那未曾谋面的父亲有多少伤感,多伤感那当年日日哭泣不止的奶奶。
云书桓似有所感,取下腰间的水囊,往徐杰递了过去,淡淡说道:“喝点水。”
徐秀才接过水囊,看了看云书桓,饮了几口之后,还给云书桓,只道:“你也喝点。”
云书桓倒是没有拒绝,拿起水看了看徐秀才刚刚喝过的水囊口,微微一犹豫,随后才饮了几口。
徐杰看着云书桓这般的动作,一脸不解道:“云小子,少爷我看你是越来越奇怪了。”
云书桓并不答话,只是塞紧水囊,又别到了腰间去。
进了城,徐有金便去买那些琐碎的过年东西。徐杰与云书桓直奔城里最好的铁匠铺,一柄长刀倒是有现货,军中制式长刀,本身就是最合理最流行的长刀模样,每一柄大多没有什么区别。一柄铁拐杖,画好图,说好价格,交了定金之后,要到下午半晌才能来取。
徐杰带着云书桓,便也在城中无所事事,城里的茶楼酒肆里,多有人说书或者唱曲,便也是唯一打发时间的方式了。
徐家在城里还有几个不错的店铺,店铺之后也有一处小院,便是徐杰平常住的地方,方便在县学里上学所用。云家兄妹平常也随着徐杰在城里上学,伺候徐杰生活起居。
这快过年的时候了,小院里便也没人住了。两人回到小院,徐杰取了一支墨条,就直奔茶楼而去,午饭大概也要在茶楼里简易吃上一顿。
至于取的墨条,便是磨墨所用,年关时节,那无数的对联,少不得用墨无数。纸笔砚台乡下家中倒是不缺。
第八章 混不吝的徐公子
青山县,本是小县。只因在离大江不远的富水河上,所以这青山县虽然不大,却是也不穷,虽然不比江南之地,若是比起北地一些县,也算得上富裕。
城内的茶楼酒肆,也就不少。江南之地的花魁名楼,青山县没有。但是那些皮肉生意的娼寮也不缺,茶楼酒肆里的唱曲伶人,也能唱些流行的词牌与当地小调。
若是到了大江郡,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大江郡城里,才叫繁华。真正的文人雅地,青楼小筑,花魁画舫,搏戏瓦舍,样样俱全。
便是江南的名人花魁,也会沿江而上,到得大江郡靠岸,犹如那巡回演唱会一般。带来的便是江南名士新作,引领一番时代风潮。当然,赚的银子也是大把大把的,赚钱才是让人出远门的动力。
一碟果脯,几块切好的肉,加上一些瓜子,还有几壶清茶,便是茶楼落座的标配。若是想要酒菜,茶楼也是可以提供的,虽然名为茶楼,但是也会提供饭食酒菜点心之类,光卖茶水,可养不起这样的茶楼。只卖茶水的,便是那路边的茶摊。
徐秀才显然熟门熟路,来这茶楼听听小曲,也是消遣,更是接收外地资讯的主要地方。若是听闻茶楼里的伶人唱了新曲,徐秀才更是会早早来听听,新曲自然就是新词,这些新词大多来自江南文风鼎盛的地方,名士崛起,也靠这些伶人来唱,唱遍大江南北了,这词作之人,自然也就成了名士。
茶楼的台子并不大,唱曲说书,或者有人表演一些其他的节目,比如口技之类,都在那小台子上。
台上坐了一个少女,长得并不美艳,手中抱着的琵琶,也显得有些破旧,弹奏出来的乐音之声,音调倒是不差。
徐秀才也认识这少女,这个少女在这茶楼已经唱了两年了,从十二岁唱到十四岁,本还有个拉二胡的老汉作伴,老汉平常也唱一些戏文上的小调。今日倒是不见老汉在旁。
“今日奴家唱一曲昨夜新学的词牌,《声声慢》,乃是江宁府名士杨毅、杨立新最近新填的词作,江南画舫上的花魁近来都唱此词,奴家献丑,还望诸位海涵。”少女早已习惯了这般唱曲卖艺的场合,已然驾轻就熟,丝毫不怯场。
徐秀才嗑着瓜子,抬头看了看,随即又低头去寻果脯来吃。倒是云书桓支起耳朵,满脸期待。
词曲自然在唱,徐秀才便是听得杨毅的名字,就兴趣缺缺。江南名士不少,徐秀才看得上的人倒是不多,比如吴彦、吴伯言。词作大开大合,潇洒恣意,写出的词有读李白的诗一样的感觉。徐秀才便是极为喜欢。若是有吴伯言的新词,徐秀才必然也如云书桓一般满脸期待。
一曲词在少女口中咿呀唱罢,茶楼内满座之人,皆是拍手叫好。好与不好,这些大多并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大概也分辨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听得是杨立新这个名字,拍起手来,也只为显示自己品味不凡,用一个词来说,便是“附庸风雅”。
徐杰心中不在意,却是不想云书桓也说得一句:“新词极好!”
云书桓说这句话,徐秀才便真不乐意了,云书桓可不是那些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云书桓读书学文的水平,徐秀才心中是有认知的,只觉得云书桓水平不低。云书桓说得此语,徐秀才开口便道:“云小子,你这也太没有欣赏水平了,就徐立新这词。通篇下来,看春风也悲,看秋风也悲,看冬天也悲,悲伤个什么啊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不过是骗女子眼泪的玩意,着实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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