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那又怎样?
「过度自以为是的人,往往是用强大的外在武装保护脆弱的内心,如果要突破他的武装,不能用老套的劝解-----尤其劝解涉及到你最在乎的价值判断;你应该做的,就是加重他自以为是的价值。」蓝调爵士停下,喝了口茶。
「你废话不少。」
「九十九,你应该把目标抓齐,然後请王董亲自杀了他们。」蓝调爵士冷笑道:「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大人物,不见得能亲自承受他们的决策。把刀跟枪丢给王董,让他看著目标魂不附体、跪在地上哀求他。渐渐的,王董拿枪的那只手也会抖了起来......」
我精神一阵。
是了!就是这个!
「让王董明白抽象的正义与现实人生之间的差距,清醒自己在做什麼。」蓝调爵士微笑,做出结论:
「一举崩溃他自以为是的正义。」
26.
忠孝东路的雨很大,但我重新回到大雨下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我撑著伞,一边想著下回王董下的单,不管目标是谁我都要想办法吩咐杀手先绑架囚禁起来,然後硬要王董亲手杀了他。
「最好是先绑架,骗王董说目标已经被杀死了。」我心中计画著:「等王董大言不惭说他很感动後,我再请王董移驾到目标面前,看看那个死掉了会让他很感动的活生生的人。」
我满意地写著剧本上的对话:「喂,他死了你不是会很感动吗?既然如此就动手啊......什麼?王董你竟然在发抖?你不是只要怀抱正义就可以勇往直前地杀人吗!杀啊!扣下板机啊!不过你可要瞄准一点,不然只会听到无谓的惨叫而已啊。」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我就乐不可支。
美其名正义,实质随喜好杀人的权柄,让王董有成为上帝的幻觉。但是烧再多钞票,人,还是没办法成为真正的上帝。这就是王董的弱点。
排练著剧本,我心里咕哝著还需要一句经典台词,当作这出荒谬戏剧的谢幕词。赢要赢得漂亮,离开的背影要优雅。
「王董,这就是你一心向往的正义吗?」
太虚弱了。
「口中说著正义,手指却扣不下板机?王董,你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可以主宰生死罢了,什麼正义?你有的只是一仓库的钞票。」
不,太长了。这种电影台词王董可记不住,记不住就折磨不了他。
「王董,你有的正义,只是团虚张声势的屁。」
好像不错?虚张声势这四个字在这里用得挺不错。
「正义,理当有夺取他人性命的觉悟。」
终於有点意思了,我喜欢觉悟这两个字迸发出来的效果。
即使大雨我还是没出手拦下计程车,免得打断我的快乐思绪。我一路推敲著经典台词走路回家,想在巷口的便利商店买点牛奶零食。
还没走进去,一股视觉压力钻进我的背脊缝里。我本能回头,神经紧绷。
一辆蓝色的小货卡在对街,缓缓降下窗户。
是欧阳盆栽。
他不知已在这雨中守株待兔,等了我多久。
我松了口气,撑伞走向小货卡。
车窗後的欧阳盆栽穿著白色西装,看起来非常憔悴,不知道有几个日夜没睡好了,整个人深陷在没有朝气的糜糜躁郁里。不可思议的是,欧阳盆栽的眼神里却发出我从未见过的奇异光彩。那是一种面对生死大劫,在高压下焠鍊出来的力量。
「九十九,我需要你的帮忙。」有如活死人的声音。
「什麼忙?」我在伞下。
「想帮忙的话就他妈的上车吧,不过一旦上车,我的命就交给你了。」欧阳盆栽淡淡地说:「嫌背著我的命太麻烦,就祝我一声好运,我也不会怪你。」
「混帐,我们有这麼好交情吗?」
我啐了一口,然後没志气地开门上车。
车子是租来的,方向盘上还贴著租车公司的连络电话。空调里有股新鲜泥土的气味。广播是气象预告,说著台风在十二个小时以内就会笼罩全台,各县市单位随时注意停止上班上课的预告。
一个人的眼睛往右上方看,代表在回忆。欧阳盆栽此刻便是如此。
「九十九,我想杀一个人。」他缓缓开口。
什麼跟什麼啊?原来是这种问题。
「你是个杀手,你可以自己办到。」我简直嗤之以鼻。
「你是我唯一信赖的同行。」
「等等,我从没听说过,一个杀手杀人需要委托别人的。」我失笑:「你这样好吗?喂,你可是骗死人不偿命的欧阳盆栽呢。」
「事出紧急,我们只有三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可以杀掉那个人,我必须趁台风来之前登上油轮出海。」欧阳盆栽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我:「要杀这个人凭我一己之力很难办到,但有了你,或许再加上你手底下的杀手,就能在期限以内杀掉那个人。」
「如果你没遇见我呢?你没把这种可能估算进去吗?」
「我相信命运,也相信人可以创造命运。」欧阳盆栽在黑暗的面容底挤出微笑:「人生没有意外,我会认识你,自也不会没有意义。」
「喂,记得吗?我退休了。」我竖起中指。
「我没忘记,不过你的手底下应该有不少杀手吧?如果他们能保密二十四小时,他们就派得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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