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雁翎这时也插嘴说道:“是的,你如果只是想传达一个意义的话,观众是听不进去的。必须要把这个故事打磨得非常好看,观众才会敞开心门去听你讲这个道理。在创作时,陈导其实并没有过多地考虑社会价值。因为在选取这个题材之时,社会意义就已经存在。”
李秋婷点头:“塑造人物和深挖社会议题本质上并不矛盾。但在具体的创作上,还是会有打架的时刻。《我不是大英雄》的结尾,程勇被抓,受惠于他的病人们站在路边,上演了一场‘十里长街’的戏码。故事最终指向了平民英雄的自我救赎,而非对医疗体制的反思和批判。这种浪漫主义的笔调看似和现实主义气质相悖,但并不是,他从来没想过什么主义。所谓的‘主义’永远都是电影出来以后,别人给它贴的标签。陈导说过,作为导演,不管用什么手法,都只想拍真实、好看、能打动人的故事。”
主持人好奇问道:“听说秋婷和陈导是很好的朋友,又听秋婷这么说,那么这部作品在创作过程中,陈导是不是跟秋婷有过很多探讨呢?”
李秋婷脸上现出神采,笑道:“从剧本开始,陈导就找我们几个人讨论了。最开始的时候,杜导演是有些反对剧本里的程勇身份定位的,他建议把程勇设定为一个慢粒白血病患者。陈导演没有听从,他认为陆勇最大的魅力恰恰在于他就不是个病人。如果他是病人,他的动机就是自救和挣钱,最后再救人,那么这个人物弧光就会非常小。”
一旁的杜雁翎很苦逼。
天地为鉴,我没有参与过啊。
我连打酱油都算不上,临时被抓来当的壮丁。
不过他心里还是非常高兴来着,因为这是镀金的好机会啊。
镀完这层金,回去后有很大机会进军电影圈。
不是每一个导演都把电影圈当作最终目的地,但杜雁翎肯定是一个以拍电影为目标的导演。
田晓生和郝健的风光,他看了心痒痒的。
主持人问杜雁翎:“杜导演,我看完《我不是大英雄》,很好奇,这部电影有反派吗?”
这个问题不止主持人疑惑,很多观众也疑惑。
谁是反派?
走出电影院,大概很多观众都会思考这个问题。
杜雁翎照着脑海里的剧本说道:“影片中其实没有一个坏人,但对比代表弱势群体的程勇一方,瑞士药厂的医药代表似乎有些面目可憎,卖着高价药,贪婪又无情。但药企真的是坏人吗?一个电影里总会有一个‘反派’出口。你得有一个让观众喜欢的人,也得有一个让观众不喜欢的人。但是不喜欢不代表他坏。”
主持人忧心忡忡说道:“现在医药界有部分人对这部片子产生质疑和不满,杜导演你们考虑过吗?”
杜雁翎有些歉意说道:“我承认这样设计确实有商业层面的考虑,真正好的电影应该做到没有人错。这里我声明一下,医药代表其实并不是反派,而是因为立场不同,才站在了主角的对立面。”
这时,李秋婷说道:“《我不是大英雄》的剧本还在写的时候。其中一稿剧本,我跟陈导商量过,想把反派设置成黑社会,陈导反对,如果反派是黑社会,这就变成打黑的故事了,这事好像不是那么个指向。它最后的问题是什么?背后真正的利益集团到底是什么?它是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还是一个具体的事物?为此,李隆基导演也参与进来,我们三方进行了长期的拉锯战。纠结到最后,结局是,那顶模模煳煳的‘反派’帽子被扣在了瑞士药厂的医药代表头上。准确地说,是把医药代表设置成了主角的对立面,因为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杜雁翎也说道:“故事里并没有反派,警察、法官、医药代表……每个人都是有良知的。”
李秋婷笑道:“除了医药代表,影片中另一个卖假药的商人张长林,本来是反派,杜导曾建议把他翻转成‘好人’。陈导同意了。你们去影院看看就知道了,张长林前期为了利益,甚至威胁过程勇要告发他,但后期随着境遇的改变,他在审讯室最终没有供出程勇,而是留下了一个略带讽刺意味的狂笑。”
杜雁翎努力回忆剧本,接着李秋婷的话侃侃而谈:“陈导说过,电影是建筑学。其中的悲剧则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我不是大英雄》有AB两面,以那场重要的火锅散伙戏为转折点,前半段黑色幽默,后半段催人泪下。和用心刻画人物性格一样,影片中所有大大小小的笑点和泪点,也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
李秋婷点头:“我觉得电影不只是文学,也是建筑学,非常需要理性的平衡。怎么吸引观众在电影院看两个小时?就是把每个笑点和泪点都打好位置,再反复去验证。《我不是大英雄》在散伙戏之前大概有四五十分钟,陈导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得2!3分钟安排一个小笑点,5分钟安排一个大笑点,穿插进行,就像一条公路上的加油站一样。”
杜雁翎说道:“搞笑是演员自带的,幽默很多时候是靠情节的反差带来的。大笑过后,便是沉重,甚至虚无。影片后期的泪点,很多都能在前期的笑点里找到对应。比如刚登场时戴着三层口罩,说着‘吃个橘子吧’的吕受益。当他后期生命垂危卧床不起时,‘吃个橘子吧’就成了泪点。想让观众认真为这些角色痛心,那只能先让观众爱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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