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教她读书其实早有厌烦,只是转念一想:‘和他爹爹一样学了武功,将来为祸不小,不如让他学文,习了圣贤之说,于己于人都有好处。’”可见黄蓉并未因他年幼而少半分提防之心。
其实黄蓉的这种顾虑并不是全无道理的,在襄阳城时,杨过确有报父仇之念,黄蓉看出了他此行的不怀好意,因此让郭靖搬到军营中睡、在杨过和郭靖同去蒙古大营营救二武时留下小龙女。
虽然杨过一番思想挣扎后,对郭靖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正义大侠风范所折服放弃,但黄蓉的顾虑为保护郭靖安全增添了一份可靠。
黄蓉如此这般对杨过,杨过自然也不喜欢黄蓉。
当杨过从傻姑口中知道郭靖黄蓉夫妇与自己生父之死有莫大关系时,自己幼时孤苦、受人欺凌诸般往事,霎时间都涌向心间,心想:“郭伯母本来待我并不好,最近忽然等我好了,却原来尽是假仁假义。”以前诸般事情仿佛都有了解释:为何黄蓉收他为徒却不传授武艺?为什么黄蓉对自己时时神色不善?为什么有好几次他夫妇正在谈论甚么,一见到自己便即转过话题?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报仇。在中国的传统伦理道德,常常被解释为家庭中心,孝道本位。所以到了武侠小说里,报仇是包含在基本道德范畴之类的,为父报仇是杨过要行使的基本义务之一。
所以杨过找郭靖黄蓉报仇也无可厚非。
这就为杨过黄蓉之间的矛盾冲突提供了可靠的依据。
然而都说“性格决定命运。”黄蓉杨过之间的不合的表象之因之下,实际上是两人性格冲突所致。
作者简单地归结为他们俩都太聪明了。
我深以为然。
黄蓉的性格是她对杨过提防猜忌的根本之因。
相比之下郭靖敦厚老实、待人坦诚无机心,哪怕是杨过准备杀他,他还以为是杨过练功走火入魔以致行为狂悖。
在《射雕》中,黄蓉就是他人口中的“小妖女”:她自行其是,她刁蛮任性,她爱憎分明:她对郭靖、黄药师、洪七公关怀备至,对欧阳克下起手来则是毫不留情,为了郭靖的安全免生枝节一度想杀了傻姑,甚至对曾误以为是情敌的穆念慈也是不容让半分。这种与生俱来的天禀和娇容丽质不同,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消损,只会因人事阅历而愈加深沉、锋锐。
因此,书迷们就难免觉得她在《神雕》中聪明的过分,甚至有些阴沉了。
人到了中年,家庭成了她的重心,而她年少时缺少母爱,所以就对本来所爱极深的郭芙更是倾注了极大地关怀,这就造成了她的护短。
作者说“聪明人未免是少点同情心的。”这也从一方面导致他们对所爱之人愈加爱的纯粹彻底。
正因为黄蓉的这种性格,即使杨过放弃了为父报仇之念,黄蓉的猜忌怀疑也没有消除,只是根源由开始的杨康因她而死变成了她的谎言使杨龙两人分开十六年,不变的是黄蓉对杨过的猜忌提防。而杨过的一次次舍命相救并没有完全湮灭她性格中这种天生的因子,只是将她的这份猜忌稍减了一些。
绝顶聪明的她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她知道杨过与李莫愁、金轮法王恶斗,出力保护郭襄,自己和郭芙却错怪了他时,她内心深感歉仄,自怨自艾:“唉,过儿救过靖哥哥,救过我,救过芙儿,这次又救了襄儿……但我心中先入为主,想到他作恶多端的父亲,总以为有其父必有其子,从来就信不过他……便是偶尔对他好一阵,不久又疑心他起来。蓉儿啊蓉儿,你枉然自负聪明,说到推心置腹,忠厚待人,那里及得上靖哥哥的万一。”这番话极是真切诚恳,毫无作为造作之处,她是的的确确懊悔歉仄了的。
但是黄蓉始终不能坦诚放心地对待杨过,她后来又疑虑杨过和郭襄结识实蓄歹意,当知道事非如此,她又产生这种歉仄,她对郭襄说:“唉,说到诚信知人我实是远远不及你爹。你杨大哥今晚干这三件大事,别说他绝无邪念,纵是不安好心,咱们受惠非浅,也是感激不尽。”猜忌、歉仄、再猜忌、再歉仄,黄蓉的性格使她始终跳不出这个怪圈。
杨过的性格也促使两人不合的一个重要根源。
杨过是个孤儿,幼时就多历坎坷。
跟系出名门的郭大小姐一相比,自己自然是个没人疼爱的可怜虫,相形见绌下他心里就有种很深的自卑感。
“杨过自被郭芙说他手脏,对她一家都生了厌憎之心。”当他在英雄大会上听到郭靖与黄蓉的名字,心下冷笑:“从前我在你家吃过饭,给你们轻贱戏弄,那时我年幼无能,吃了不少苦头。此刻我以天下为家,还倚靠你们甚么?”心念一转:“我不如装作潦倒不堪,前去投靠,且瞧他们如何待我。”当郭靖见他心喜将他抱住他时,杨过从郭靖怀抱中轻轻挣脱,说道:“我身上脏,莫弄污了你老人家衣服。”语气中颇含讥刺的冷谈话让郭靖感到难过。
而随着年龄的长大,心里的这种自卑转变成了孤傲偏执。
都说黄蓉猜忌杨过,杨过何尝没有猜忌过黄蓉呢?
他曾认为郭靖夫妇因他父亲不肯传他武功,于是送他去全真教大受折磨;杨过曾生怕黄蓉知道他偷学打狗棒法,要施辣手取他性命,心中怦怦直跳;他曾认为郭靖夫妇对他很好只因他们杀了他父亲,心中怀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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