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因学业和生活的艰难困苦掉眼泪, 这会儿,因为太高兴,掉泪了。
肖烈揪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拎起来,在他脑袋上胡乱揉搓。
“你小子!多大了还哭!——这不是高兴的事儿么?”
“是高兴,我是高兴,我太激动了!”
小六有些抽噎。
肖烈拥了拥他的肩膀,“好好学习,学费的事不用cao心。”
“肖大哥,要是没有你——”
“——打住!再说这些一分钱都没有了。嗯?”
小六破涕为笑。
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人家两人睡眼惺忪,还有一个在被窝里没出来。
想是被他堵了被窝!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先出去了!”
小六拿好通知书,兴高采烈地蹦出门去。
小六考上大学,这里的工作恐怕要告一个段落了,纵使他想跟着肖烈,肖烈也是不许的。
肖烈给小六早早放了假,嘱他回去好好放松放松,找朋友高兴高兴。这个月工资会全额发给他。
小六走的那天早上,又哭了。
肖烈和卫澜去给他买了一套新衣服。崭新的衣服上了身,小六终于像个年轻人了。
木屋的所有成员都来送他,平日常在一块儿的伙伴们依依不舍,眼眶湿湿。
小六最后与肖烈和卫澜告别。
小六一手抱一个,忍着眼泪,送上最衷心的祝福,“肖大哥,澜姐,你们俩要好好的。我会回来看你们的,祝你们早生贵子!”
小六并未觉得自己的祝福有何不妥。只是卫澜吞了一口口水,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姐姐般拍拍他的肩膀,并塞给他一个纸条,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有困难找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谢谢你,小六。”
卫澜能活到今天,小六他们几个伙计功不可没。
小六感动地不像话,又单独跟卫澜抱了抱,“澜姐,你一定要好好的,世界上那么多好事儿等着你呢!千万别想不开!”
“嗯。”
她轻轻拍着小六的肩膀,“别哭了,想大家了就回来看看。”
越过小六的肩膀,肖烈眼神未曾离开。
小六抹掉眼泪,与大家挥手告别。
出租车载着小六走了,扬起一阵欢乐的尘埃。
“这小子,还真让他给考上了!”伙计A说。
“可不是么,真没想到。”伙计B说。
“人活着真是什么事儿都能遇上,我妈说得好,活着就有希望。”
伙计A,B你一句我一句地退下去了。
近来,大家话里话外的那些好意,卫澜都听见了。
“小肖,小卫,那我也走了。”
“张婶儿,你去哪儿?”
怎么一个要走,两个要走,都要走了?
“我回去老家看看我爹娘,年纪大了……没几天活头了。”
张婶儿有些哽咽。
是啊,这个世界,那么多人都在挣扎着活下去。生命毕竟没有想象得那么长。
肖烈像是早知道,并不意外,塞给张婶儿一张卡,“张婶儿,拿着。”
“哟哟,小肖这可不行!”张婶儿极力拒绝。
“张婶儿,这是你的奖金,我提前发给你而已,拿着。”
“小肖啊!”张婶儿又要哭。
肖烈笑一笑,“张婶儿您就别哭了,您没看那位么,眼泪汪汪,还得哄,我又不会。”
无缘无故被人点了名。卫澜搓搓自己的肩膀。
张婶儿走过来,一双苍老带茧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小卫呀……”话没讲完,就被她抱住了。
张婶儿个子不高,微胖,稍微驼背。这个人总是给她很多很多的关怀和温暖。
卫澜也轻轻地把手落在她的后背,她不习惯与人这般亲密,今天却抱了好几次。
张婶儿轻轻在她后背拍打,像是怪她不珍惜自己,怪她不好好生活,像妈妈怪罪犯错的孩子,不舍得打不舍得骂,只能装模作样地打两下。
卫澜一点都不觉得痛,但眼泪瞬间流下。
对她冷,对她不好,她都没关系的。
但对她好,给她温暖,这件事却令她受不了。
“小卫呀,照顾好自己,活着,好好活着,听见没?”张婶儿最后的嘱咐,是让她好好活着。
卫澜不喜悲悲切切的告别,于是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张婶儿又摸摸她的脸,“好孩子,好好表现才有好的来世,听话!”
卫澜再点头。
眼泪轻轻地落,无声地落。
张婶儿挎着她的背包也走了,小六去西站,她要去北站,两人刚好不同路。张婶儿不让肖烈送,坚持自己叫车走的。
走掉两个人,像少了好几个人似的。
厨房安静了,院子安静了。
卫澜回到自己房间,关着门。
肖烈前来敲门,被她堵住。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别烦我。”
“你偷偷塞给小六什么东西,当我没看见?”
“你走开啊!”卫澜很烦。
“我说的话都忘了吧?下不为例。”
“你快走开!”
“看着点儿时间,张婶儿不在,晚饭你做,不要放花椒粒。”
下达完任务,他就走开了。
卫澜拉开门,想怼他几句,但见他悠悠离去的身影,还chuī着口哨。
好像任何人的离开对他都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许久无依无靠,与世界关联甚少,近日来却受张婶儿、小六以及所有木屋伙计的善待。她很感动,这个世界上依然还有人记挂着她,愿意为她送来温暖。
这些善意全因肖烈而来,但肖烈却是那个最不近人qíng的人。
不,所有人都说肖烈对他们很好,他只是针对她而已。他烦她,能对她做到这个份儿上,没有扔了她,已经烧高香了。
晚饭前,木屋伙计先行出去喝酒了,只剩卫澜和肖烈两人守着这大山。
若是让她来与这大山作伴,一辈子留下,倒也没什么不好。
卫澜抽够了烟,烟头儿在脚底踩灭。
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埋着她那枚钻戒。她总是下意识地会往那里看,或许她应该埋得再远一点。堵在门口,像个路障。
想着,卫澜蹲下身,拿着小铁锹把戒指挖出来。
她又上山去了。
本想和肖烈打个招呼,但见他睡得正香,她一时大发慈悲,没有吵醒他。反正很快就能回来,不告诉他也行。
再者,告诉他反而会引出一连串儿麻烦。他一定要问为什么,她怎么解释?埋戒指?
又不是黛玉葬花,搞这套老掉牙的事儿gān什么。
这是她的私事,自己悄悄做掉是最合适的。
卫澜沿着老路上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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