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声音尽数断裂般消失,整座摩天轮毫无征兆地瞬间停转。
一百二十米的高空,大概有四十层楼高。
心惊胆战地望下去,绯色夕照笼着的树影胡泊,都像小朋友的拼装玩具,昭示着我俩,一旦跌落,必然粉身碎骨。
下面蝼蚁般逃窜流动的人群和摄制组,估计怕被砸死,不断爆发出尖叫。
我都快吓尿了,简亦凡还有心qíng开玩笑:“破玩意说停就停!这他妈录的是恋爱真人秀还是惊悚真人秀?”
“你有脸说么?录完节目直接回家,啥事没有!想带康康玩我理解,可你是没见过摩天轮么,明知道死过人还非拉我上来?”
越说越气,我激动地抱臂向后一靠,轿厢立刻跟着晃了三晃,我当即不敢再动了。
“咱蜜姐不是特洒脱、特大胆么?范映雪放火那阵也没见你怕阿。”简亦凡yīn阳怪气地哼笑着,略显疲乏地弯腰把头枕在膝盖上,懒懒闷闷地打了个哈欠,“昨儿我没睡好,补一觉。故障解除之前,你实在无聊,就用意念跟肖勇明的亡灵唠十块钱的,顺便问问真凶是谁,解了你的心疑。”
恐惧使我愤怒,简亦凡的态度更使我愤怒。
我身子虽然不敢动,可嘴敢动阿。
跟机关枪似地,我接着说:“我没怕,但你别忘了,真要闹鬼,肖勇明肯定也不会放过明知真凶是谁,却没帮他伸冤的你!”
“闭嘴!”
见简亦凡恶狠狠地开了口,我以为这厮准是又要跟我吵,已然做好了破罐破摔死磕到底的准备。
可是他微微抬头,露出的眼睛,居然像受委屈的小孩一样沮丧失落:“你他妈不离家出走,我用借一破节目见你么?你看着我跟唐蕊了,你早说阿、你早问阿,我又不是不能解释……”
“解释”俩字的尾音尚未落地,便被摩天轮突然坠落的速度拖长。
失重的感觉,裹挟着恐惧,充斥心脏,占据大脑。
“搂着我!”
我抱头鼠窜的惊叫声倏忽收在简亦凡胸口。
极速旋转的冷气流中,简亦凡把我打横抱起,身体紧贴轿厢靠近摩天轮主轴轴心的一侧,扎稳马步。
我魂飞魄散地乖乖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
几秒之后,轿厢再度猛地一晃,拿自己当过山车开的疯狂摩天轮,又一次停了下来。
松了口气,我在简亦凡怀里声音发颤地笑了笑,试图转移话题缓解恐惧:“来,给你个机会,趁在咱俩临死前,赶紧解释……”
怎料又是“咣当”一声巨响,我的话也被撞散了。
上面几节脱轨的轿厢门和一些残破的零部件,带着火光砸了过来。
“有我在你死个屁!”
天旋地转的震dàng中,简亦凡蜷曲身体抱紧我,标准的流氓式威胁,竟如同一针qiáng心剂。
连脱节滚落下去的轿厢都仿佛被威慑住了,卡在骨架和太立架的横梁中间,算是暂时安全。
压在我身上的简亦凡,艰难地撑起双臂,掏出手机打给助理,却好像是康康接的:“乖,别哭,我和你妈都没事,把电话给旁边的叔叔。……我当然知道不是跳电。马上带康康去人少的地方,等救援。”
我瑟瑟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像抓着救命稻糙一样,搂着简亦凡不敢撒手,结结巴巴地问:“怎么回事阿?”
“制动系统出问题了。你稳当点,别乱动,应该能撑到救援人员来。”
简亦凡说着说着,又重重地趴了下来。
我这才感觉到,自己掌心那片热乎乎的cháo湿。
抽出手来,全是触目惊心的血!
后知后觉,我意识到刚才轿厢滚动的过程中,简亦凡一直把我护在怀里,肯定是磕到后脑勺受了伤。
冷静的口吻,压低的嗓音,都是在掩饰他的虚弱。
瞳孔骤然紧缩,我嘴硬地轻轻推搡简亦凡:“喂,别吓我阿。婚还没离呢,你不能死。我可不想以后永远背着丧偶的黑历史,到处被人说自己克夫。”
“就你这么推,好人也被推死了。”简亦凡伏在我肩头沙着嗓子笑,再度撑了几下胳膊,却没撑起来。
“不推你了,不推了。”慌神地连连说着,我丢脸地带出了哭腔,双手紧紧抓着简亦凡背后的衣料,仿佛这样比拥抱更能填满生死之间的fèng隙。
“我还没死呢,别哭丧个脸。咱俩商量下,不离婚成不成?”几乎蓄足了全部力气,简亦凡终于撑起胳膊,颤巍巍地伸出手,像上次着火一样,和我十指jiāo扣。
可刚刚触碰,还来不及抓牢,他手指的力道和温度,便消散无遗。
他的体重,不受控地全部放在了我身上,如同一块顽石,狠狠压住我的面目。
我真怕了。
以前每次都是我自己出事。
简亦凡晕过去,是头一回。
在我眼里,他偶尔感冒发烧一次都是奇迹了,我从不知道他这么脆弱。
所以,我不信。
我歇斯底里地摇晃他。
我气吞山河地哭喊着,语无伦次地威胁他:“简亦凡!别装了!我数到三,你给我醒过来!你不是无敌的么?你不是人渣中的战斗渣么?你作了那么多孽,老天爷都没给你报应,就是因为死太便宜你了,你得活遭罪!你今儿要敢有事,我保证弄死你!”
第『第三滴泪』038 下个永恒再碰头
我声嘶力竭的哭骂,混着下面人群的骚乱,划破了人心惶惶的夜色。
摩天轮摇摇yù坠的轿厢里,生命伴随着“咯吱”声,缓缓匀速消逝。
明明我是那么怨憎简亦凡,那么无法介怀他带给我的风霜伤害,可在生死面前,所有过往,仿佛都化作了浮云。
我依旧像上次被困在大火包围中一样,没出息地害怕他会死。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骂哑了嗓子,身体被昏迷的简亦凡压得麻木脱力,过度惊吓和紧张,让我越发意识模糊。
消防官兵赶到的时候,我完全忘了之前的冷水澡教训,跟看到了神仙下凡一样,喜极而泣:“我、我没事,救他,快救他,他受伤了。”
要多矫qíng有多矫qíng地说完这句话,我顿觉身体一轻,简亦凡已经被捞了上去。
可不等我松懈庆幸,轿厢忽然飞速翻转着下坠了半分。
救援人员想再冲进来伸手拽我,却来不及了。
我顺着dòng开的轿厢门,不可避免地掉落下去。
冬天的暮色,宛若笼罩着极寒冰窟的一层浓雾,冷风在耳边呼啸,行人在路旁尖叫,孩子们被吓得哇哇大哭。
高空失重,令我对声音和温度失去感知。
电光火石之间,唯有回忆……奔涌而来。
终于,我记起了六年前的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我记起了十九岁的自己,有多没自尊地想要用一个孩子换简亦凡回心转意。
我记起了自己是如何万念俱灰地嫁给水怿心,赌气地妄想用婚姻bī简亦凡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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