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听筒里传出忙音。
我深吸一口气,浑身发抖。
我不敢不肯也不愿相信,唐蕊口中需要认领的尸体……是尹爸爸。
我不敢不肯也不愿接受,直播里是尹爸爸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毕竟,那句话,还那么鲜活矫qíng地萦绕在耳边——小爱,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第『第四滴泪』024 当爱沦成死亡时
去往警局的路上,我仍旧心存幻想,觉得搞不好是唐蕊弄错了。
尽管郑俊翊拼命望向车窗外,试图避开我视线的脸上,淌满了泪水,我还是在心里默默祷告着,尹爸爸会平安无事……
康康似乎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偏过头问:“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乱跑,爷爷才有危险?还是……因为我变成坏孩子,欺负唐阿姨,爷爷也生气了?”
眼看康康说着说着,闭上眼睛流下了泪水,我心烦意乱地摸着他的后脑勺,无奈地安抚:“不是你的错。只是……像你要找我一样,爷爷也有一定要去找的人而已。”
显然被这番找我的话触动,康康垂下头,哭得更凶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后车厢的郑俊翊,整张脸都快哭得没有表qíng了,眼里是一片空茫茫的yīn翳。
当我们终于抵达警局的停尸间,每个人都方寸大乱。
简瞳已经趴在尼姑奶奶肩头哭晕过去了,简亦凡面无表qíng地坐在轮椅上,唐蕊站在轮椅背后,耷拉着脑袋。
只有简姥姥,一见我们来了,立刻起身抱走康康,哽咽气短地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带康康回家吃饭。”
大家这才注意到我和郑俊翊的出现。
简亦凡有气无力地抬眸扫了我一眼,眼里布满了红血色,没有泪,只有濒临崩溃的空白麻木。
唐蕊抖着手,俯身抱住浑身颤抖的简亦凡,却被简亦凡烦躁地挣开。
而我……连一句安慰、道歉或询问都说不出口。
气氛凝滞在冰点时,警队队长方思亦忽然出现,面色尴尬地试探着问:“谁去跟我们进行身份确认?”
“我和尹蜜去。”
简亦凡虽然鼻音浓重,但却平静得出乎预料,好像刚才满目悲怆、百骸轻颤的人不是他。
愣了下,我很快跟上简亦凡的轮椅。
身后郑俊翊淬不及防地cha了句:“我也去!”
我顿住脚步。
简亦凡停住滑动轮椅轱辘的手,轻蔑地回头瞟向郑俊翊,神色漠然至极:“不用了,你在这等着,完事慢慢跟老头见面。”
郑俊翊激动得声线猛颤:“我也是他的儿子阿!”
是阿,和我、和简亦凡一样,郑俊翊也是尹爸爸的孩子。
如果说——我的遗憾,是到尹爸爸死前都没能传达我的宽容理解;简亦凡的遗憾,是在尹爸爸jīng神失常以前,从没能好好和尹爸爸像正常父子一样jiāo流相处。
那……郑俊翊的遗憾,就是时至今日,尹爸爸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仿佛瞬间从恍惚中醒过神,我急急紧紧地抓住了简亦凡的衣袖,哀求般叫着他久违的昵称:“小凡!”
简亦凡懂,我脱口而出这两个字的分量。
简亦凡明白,我们夺走了郑俊翊的父爱。
不需多言,他便点头,冷冰冰地把手放回轮椅轱辘上,轻飘飘地抛下句:“随便你们。”
方思亦边带我们往停尸间走,边满怀歉意地说:“墓碑旁的深坑有将近三米,而且里面全是尖刺朝上的锯条、碎玻璃和针管,连拴在头上的自拍杆和手机都摔坏了,所以……遗体损坏得非常严重。”
简亦凡怔怔地扬了扬唇角,礼貌疏离地一笑:“没事,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可坚持要跟来的郑俊翊,却没做好准备。
马上就要走进停尸间时,他脱力地靠墙颓坐下去,掐着自己的脖子,狠狠低着头,泪流满面。
简亦凡皱眉,侧目睇着他,冷哼了一声:“你行不行?”
郑俊翊没回话,蜷起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起来。
我不敢多看,狠心闭起眼睛,汗颜地举步向前。
方思亦等我们进去,关了门。
停尸间里染着一支檀香,尹爸爸躺在chuáng上,被一片如雪的素白掩盖得密不透风。
一位法医模样的人,神色凝重地伸手,掀开了盖住尹爸爸面目的白布。
看到尹爸爸面目全非、血ròu模糊的遗体,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捂着脸,全速转身,蹲下去,品尝如雨般汇聚在掌心的泪。
简亦凡依旧很平静,语气里不带一丝悲喜:“这老头可真行。脸都看不出是谁了,居然还在笑。手都快摔成一百八十段了,居然还把一本破相册、一支破手机保护得完好无损。”
没错,尹爸爸伤痕累累的嘴角,至死都挂着那种享受、向往又满足的笑容,没有一丁点面对死亡的痛苦和恐惧。
尹爸爸手里除了那本除夕夜给我看过的相册,还有那部旧手机……就是小时候简亦凡说我妈像蛇jīng的那部手机。
法医解释说:“应该是跌落的一瞬间刻意保护着,警方也没法硬拿开。正式开始解剖取证以前,只能暂时保持这样。”
没有任何逃避和自欺欺人的机会,全世界都在告诉我:尹鸩死了。
对我视若己出、比疼亲儿子还疼我的尹爸爸……死了。
是我害的。
是我,“帮”水怿心在尹爸爸的寿宴上,曝光康康的身世和我母亲的死因,害尹爸爸心脏病发,jīng神失常。
是我,在除夕夜,bī问尹爸爸他回答不了的问题,气得尹爸爸险些没命。
是我,在简亦凡遇到危险时,全然没想过水怿心最恨谁,尹爸爸才会死。
我害死了自己的养父、公公。
我害死了简亦凡和郑俊翊的爸爸。
我害死了康康的爷爷。
认清现实,意识到自己的没用,我彻底撑不住了。
最后,还是方思亦把废物一样的我扛出了停尸间。
录口供我没参与,郑俊翊去了哪我不知道,我那天唯一清醒的记忆,就是助理把我送回了亚泰凇山湖。
康康被接到简姥姥家了,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我独自瘫在沙发上,裹着毛毯,任由黑暗一波波涌上来。
这会儿我完全没心思想,要怎样保护被遗留下来、自己所珍惜的人,要怎样报……同时背负在我和简亦凡、郑俊翊三个人身上的杀父之仇。
我很自私。
肖勇明死的时候,我没考虑过肖勇旭、范映雪的心qíng;孔茜母女死的时候,我最多只是略带同qíng。
当时我心里最大的感受,仅仅是担心简亦凡和康康遭遇不测。
直到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人死了,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痛苦。
qíng绪的闸门举重若轻地打开,眼泪像洪水一样吞噬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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