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桐说:“师父,你愿意进去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此言一出,驱邪除魔人的使命感与斗志,在野鹤的qíng绪之泉里汩汩冒泡。因为低估对手而差点丢脸丢命的羞耻感,也令热血一股脑涌上脖子。
野鹤手握成拳,砸向大腿:“去!咋能不去!单gān这些年来,我还头一遭撞到敢来追杀的邪煞!老哥我哪能看着它为祸人间,我倒撒手不管,我定要收了它!”
苏文桐说:“好!我们走!”
几分钟后,他们两人站在金灯大酒店的大堂中。野鹤披着苏文桐给的一件夹克,遮住太极徽。
初进大堂,苏文桐就感觉凉飕飕、冷yīnyīn的。野鹤也浑身不自在。这地方看来天生无需安空调。
他们走近富丽堂皇、贴着大理石和莲花状金箔的前台。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从市规划局来,我们接到你们酒店的信件。我没看错的话,抬头是催款单。请问怎么回事。”
“稍等,我查一下。”
客服放下电话说:“贵司有一位董女士,曾经入住我酒店。这期间破坏了酒店设备,我们希望她能照规定赔偿。”
“我代表她来的。她破坏了什么?我想看看。”
“您有她的委托函之类吗?”
值班经理闻声走过来,客服向他说明qíng况。
“先生,如果无特别必要,我不建议您去现场看。”
“我一定要看。”
经理提高音量:“不合适。我向您保证,本酒店是基于事实依据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要不,您再和董女士确认下她的行为。”
“赔偿金多少?”
“一万元。”
苏文桐说:“你听我说,董女士是我领导,公务繁忙,没功夫来这里。我也不想因小事麻烦她,显得白来一趟。再说,我不可能因为你们一面之词,就把钱补上。我提醒你们,如无真凭实据,你们在损害别人名誉。”
对方不言语。他又说:“你们酒店所属集团的huáng总经理,在盖这片酒店的时候为许可证的事,同我开过几轮会。要不要我给他打电话,听听他的意见?”
经理眼皮上翻,露出无可奈何。他亲自取出钥匙牌,又叫人拿来一张纸。
苏文桐问:“这是什么?”
经理回答说:“免责协议。”
苏文桐读了下,这是酒店关于客人进入特定区域的双方协定。协定阐明,除了chuáng铺和盥洗用具外,客人不得触碰任何其他设施。违反规定带来的后果,包括客人的人身与jīng神损失,酒店概不负责。
在签字前,苏文桐问:“董女士也签过吗?”
经理说:“是的。但她没有遵守。”
苏文桐放下笔,注意到经理微微叹口气。
“好,我带二位先生上去。”
从G开始,电梯的数字指示灯依次闪动。最终,停靠在十五层。苏文桐清楚,这其实是十三层。酒店会避开四和十四的数字。
出电梯,往左手拐,向走廊的尽头走去。明明沿途都有光照,可越往深处,越发有一种晦暗之感。
苏文桐预感到,他在接近真相,在接近谜团的本源,在接近他所不愿面对的东西。他的心跳与他的步伐渐趋一致,胃开始挤压,揉缩一团,那种大考临近想吐又吐不出的痛苦感。
他们驻足在最后一间房的房门前。它似乎离其他房间都很远。
经理刷钥匙开门。
门无声退后。经理让开身位,对二人做请的手势。而经理本人则徘徊不前,脑门泌出大颗的汗珠。
看来他是宁死也不会动的了。
苏文桐闪开他,迈步进去。
☆、房间(下)
房间不大,和曾踏入过的数以百计的商务房间几无区别。冷冰冰的陈设,毫无特色的墙纸,敞着门的卫生间,时刻提醒你这里仅是个漂泊中的歇脚点。然而,脚下的地毯,磨损程度远不如门外厉害,证明即使是匆匆过客,也没几个人有机会在上面踩来踏去。
空气中dàng浮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令喉咙隐隐作痛。
“你们为什么给她安排这么偏的房间?”
“董女士虽然预订了本酒店的客房。但由于飞机误点,订单失效,她到店时确实已客满。加上日期与商博会撞车,其他酒店也找不到房。董女士jiāo涉时的qíng绪非常激动,致使前台一度无法服务其他客人。她是政府官员,我们愿意息事宁人,便临时启用这个房间请她暂歇半宿。”
苏文桐懂了。每家酒店、旅社,打开门做生意,都有它的禁忌。
客人们流传哪个房间决不可去住,员工们议论哪个时段不要贸然踏入哪里。
早在他们醒悟前,投资的老板就已充分考虑。他们会买最便宜的地段盖房。便宜背后自然藏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问题。
尽管身处科学的年代,老板仍然会请风水师或其他内行人来解决这些问题。
酒店建成前要向规划局报备。苏文桐记得,由于捉摸不定的原因,这家酒店陆陆续续盖了三四年,老板面临着资金断裂,规划和城建部门要收回审批。
后来,可以说一夜之间,问题解决了,酒店竣工了。
问题一度就在这间房里吗?
苏文桐四面环视。这里绝对存在过某种不寻常的东西。
野鹤在他耳边低声叨叨:“有煞气,有煞气。”
不同于修行人,苏文桐感受到的是另一股气息。它熟悉、浓烈、鲜明,虽然困在这个与世隔绝而yīn冷的房间里,却依旧像幽灵一样萦绕不去。
在他生平所识的人中,这股气息只能来自一个人。香馥沁人,栩栩如生,许多年前,曾经把他包裹其中,拥抱他,爱抚他,安慰他,令青chūn洋溢的他为之沉迷,为之牵动,为之追求。
“我在过这里,我知道你迟早会回来。”
苏文桐似乎听到了消逝已久的呼唤。
他腿脚发软,回退几步。
返身问始终不愿踏进来的经理:“你们口口声声说董女士毁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经理以手遥指,目光却完全避开手指的方向:“那个柜子。”
一口古色古香的圆角柜,榫卯结构,一人多高。与简洁现代的房内设施明显不符。它散发出某种木头的郁香,与某人身上的香水味很相似。
野鹤弯起手指敲敲,又张开鼻孔闻。
“是槐木打造的!”他惊呼。
苏文桐将手搭在huáng铜把手上,qíng绪达到临界点。直觉在说,今天,他舍生冒死,野鹤更九死一生,就为了站到这里,启开这两扇门。
最终,他决然拉开,随后长抽一口气。
里面是空的。
柜子没受cháo也没破损,搁板上落满浮灰。有人定期清洁房间,却很久没有一把掸子或吸尘头伸进这里头来过。
“我看不出问题。”
经理说:“她,擅自揭开了封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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