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逸说,那天程女士在家,江甜脱不了身,他和毛线几个骑车去乡下偷荷花。他出来买水骑错方向,玩xing很大地跟着一排呼啸路过的救护车和警车去看热闹……
明瑛不可能放过陆大伯,陆爸爸亦是。
轰轰烈烈告上县城法庭,传讯唯一的证人。
陆奶奶揣着自家老大声泪俱下的“妈我错了我真的不想死,妈真的,妈明瑛肯定不会原谅你,我进去了谁来给您养老,妈我知道悔改我会好好孝顺您,小允已经脱离病危,我也没事,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在明瑛和陆爸爸的期待下,在陆允信躺病房里、想陆大伯伏案想得心肝绞着发痛的企盼下,她颤巍巍拿起话筒。
“小孩子南城城里来的,水土不服饮食不调是我照顾不周……当然,当然没有nüè待……”
“……”
“针眼啊?是心疼他,带他去医院看过,那个胖胖的张护士可以作证,还在私家诊所输过几次液……地下卖血什么什么黑色产业链?”
“……”
“我老太婆听不懂,他大伯怎么可能认识那样的人,没有,一次都没有,”老太太被木槌声敲得缩脖子,“真的没有,俺喜欢俺孙子街坊邻里都知道,怎么可能,他大伯也喜欢啊,蛋白-粉一罐一罐地买,你见街坊小孩谁吃这么高级的东西了……用俺老陆家各辈祖宗发誓。”
陆允信对陆奶奶抱过多少维护和希望,便有多不可原谅。
陆允信那年十岁,真的是个孩子,天真幼稚的小孩,才刚刚接触这个世界,才准备形成认知和价值观……
第一次,贪婪背德把他拉入深渊。
第二次,亲qíng伦理熄灭明火。
江外婆说:“整整两年,没有说一句话,整整两年,无数次徘徊在窗边……”
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江甜觉得,在乡下那天,程女士都站出来,都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自己面前了,她还是难受。
她难以想象,处在陆允信那样的境地,要怎么才能……
“对不起。”第二个道歉。
如果她早知道,如果她知道一点点,她都不会、绝对不会在那个初遇的暑假,最后一天,约了他又失信于他,“真的对不起……”
江甜拉着他衣摆,哽咽着,“那天早上我出门前接到电话,程女士和我爸下巡,和拆迁户发生冲突流了血闹出人命,我担心他们,然后那时候他们在谈一个项目,事qíng不能到处说……”虽然后来她赶过去,父母毫发无伤。
陆奶奶和陆大伯……
明瑛和陆奶奶……
江甜和明瑛和父母……
人人有qíng有义,他茕茕孑立。
“叮——”
电梯到。
“对不起。”陆允信出声,没动。
江甜怔。
“我向所有没经过你允许的肢体接触道歉,向所有指向不明确的话道歉,”陆允信摩挲着手机,屏幕上挂着明女士短信“已去,你爸爸覆的眼”的手机,无比平静地,没看江甜。
“我觉得我们可以保持在,”他手指稍稍扣紧,一字一顿,“普通同学的距离。”
江甜的手缓缓停下,反应几秒,抬眸凝视他:“陆允信,我喜欢你。”
没人出电梯,电梯门徐徐合拢。
静止的空间里,江甜呼吸重,陆允信呼吸轻。
片刻。
“你没必要喜欢一个怪胎,一个怪物,一个不会关心人,不会体贴人,无qíng无义连自己亲奶奶临终了,都学不会宽恕和原谅,永远只有自我的冷血变态。”
陆允信自嘲地扯唇,手cha在裤兜里:“你应该哭一场,让程女士把你转回北三,你应该和那,宋易修多相处,现在在一起或者毕业后在一起。”陆允信说,“你们是一类人,你们都被大家喜欢,你和他相处会轻松会开心——”
“你不是怪物,你不是怪胎,你不是冷血变态……”江甜流着泪,仓皇地抱他。
陆允信保持视线平视前方,出手拂开。
他拂一次,江甜抱一次,拂一次,抱一次……
陆允信不想纠缠,抿唇用力。
江甜借着他力道、近乎胡搅蛮缠地勾住他脖子,下一秒,踮脚,闭着眼,唇轻轻覆上他的。
“你是陆允信,”江甜唇贴着陆允信微微发gān的薄唇,稳着近乎分不清的呼吸,以一种软到心尖都在抖的温柔,流着泪喃,“全世界最好最好的陆允信。”
那个,她最喜欢最喜欢的陆允信啊。
第37章 《八月的梦游者》
不算吻的吻。
几秒, 很轻。
江甜落下撑不住的脚, 垂手,紧紧抱住她的腰, 一边泣不成声, 一边虚声着“陆允信你真的很好”“陆允信你什么错都没有”“陆允信我们不原谅”……
良久,良久。
久到他衬衫心口处浸湿一片, 久到她的抽噎几近沙哑。
“江甜, ”陆允信说,“你安慰人的方式都这么,”他措辞, “简单粗bào?”
“只有你,只有你……”
江甜眼睫阖, 眼泪再一次掉下, “对不起,陆允信真的对不起……”
她鼻尖红红,蹭在布料上, 像重感冒被纸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痛。
真的真的对不起,为她所有的不明所以,为她所有的擅自聪明, 为她所有的自以为是……
陆允信直视着电梯铁门上的倒影,喉结无法克制地滚,再滚。
最后,他闭眼, 沉默,睁开,以一种极为平静的表qíng和她对视,抬手缓缓抹掉她脸上的泪痕。
……
江甜中午和父母在一起吃得很好。
晚上回去,江外婆江外公又做了丰盛的一桌。江甜chuī完蜡烛切完蛋糕没什么食yù,两位老人一面讽着“没吃饱吗叉子都拿不稳”“不会最爱番茄排骨吗,装什么斯文”“谁像你一样一颗米一颗米地挑”,一面给江甜舀各种好ròu。
江甜磨了半个小时,碗里的小山才去掉个尖。
“我先……”
江甜正准备放下筷子,酒水架上座机响起。
江外公反手按了免提,明瑛温和的声音蓄在里面:“甜甜在不在,明阿姨想问你一点事。”
“您说。”江甜想笑,却只能扯一点唇角。
“是这样,今天不是扣学费吗,银行给我发的短信里比平常多扣了住读费,四百五,”明瑛问,“我想问问你,是你们郭老师要求住读的?高二确实比较关键了。”
“郭老师没要求过。”江甜不咸不淡。
对面默了几秒,转移话题:“小事,甜甜暑假过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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