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反应也让眼前的赫立有些手足无措。
“你,你来这里,跟家里人说了吗?”
男孩率先用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询问打破了沉默。
“我,我,没说来这,只说出去见个同学,和同学约好的。”
这是我吞吞吐吐的回答。
“哦。”
赫立呆呆地答复了一个字。
“你说‘哦’,那我该怎么回答呀?”
我佯装有些愠怒。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傻乎乎地望着我,我也笑了。
笑够以后,我俩索xing在水泥台阶上席地而坐。
在这个深秋的午后三点,阳光不多不少,时间不紧不慢。牛桥水库里,明净碧青的水面在微风的抚弄中波光粼粼。我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去感受眼前美好的一切。
“袅袅兮秋风,dòng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我回想起,早先读过的屈原写在《九歌·湘夫人》里的诗句。屈原笔下的话语与眼前的此qíng此景竟能遥相呼应。与课堂上学到的刻板文字不同,这一次我竟能体味到诗人那无可述说的思慕惆怅之心,顿然感受到了作者直抒胸臆的淋漓酣畅与无拘无缚。
赫立一眼投入地眺望着远方。
我抬头看了看身旁映衬在阳光中的男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我来。
环顾我们的四周,天高云淡,水天一色,宜人到让我忘却尘世的纷扰。而今,身在此地,突然发觉自己满腹的话语瞬时化作一股清风,一飘而散。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恍然之间,冒于心头的诗句,让我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叫我来到这里。
眼眶发红的我,任凭眼泪啪嗒落下。
纵然他有千言万语,不用开口,我也是能懂的。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愿抛弃身边所有一切陪他停留至此,直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林呢喃,你知道吗?好久了,今天的现在是我过得最快乐,最安心的一刻。是的,是最快乐,最安心的。”
赫立一脸满足,他期期艾艾的样子让我明白他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
“我很高兴。”
这是我的回答。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半小时以后,他忽而站起身来。
“石阶上太凉,女孩坐久了不好,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我抬头,即刻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吧。”
他凝视着我。
“好吧。”
于是,我俩纷纷转身,下了台阶,离开牛桥水库,朝着家的方向默然走去。伴同着城市里车水马龙的喧闹,随即消失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牛桥水库一别之后,冬天悄然而至。
校园中的绿色已经消失殆尽,cao场上满是蓬断糙枯。
不再有追逐打闹、奔跑欢笑的雀跃时光,不再有长廊与过道里的窃窃私语,我们终日关在密不透风的教室里,聆听着老师的教诲,相互追抄着各种笔记,凭着耐xing,全力尝试着解出各种难题。
最后这一个月里,成套的试卷总会没完没了的出现,纷繁芜杂的测试总会循环往复的存在。
有趣的是,我躁动不安的心反倒平静下来。
我竟能学会去无视那些别扭的眼神和难听的话语,笃志不倦地去对待自己的学习,不再辜负敷衍。
就像经过一路艰辛仍旧风雨兼程的旅人,大彻大悟之后,我终于学会将自己身上包袱一般的疲惫不堪给彻底放下,接受了自己不期而遇的感qíng。没有了羁绊,只剩下释放后的解脱,所以,我又能重新回归到专注的学习状态。
我的变化自然逃不过父母的双眼,他们如故选择闭口不谈。
方芳惊讶于我的改变。她奇怪于我和赫立成日里埋头苦读而鲜有jiāo谈。不解的同时,却忍住收声不再刨根问底。有时候,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重获新生的人,满眼的感慨和赞叹。不过,得闲偷空时,她还是会愉快地跟我聊上几句。
“喃喃,你最近状态真好,好得我都要嫉妒了。”
面对她的调侃,我破颜微笑。
“你知道吗,喃喃?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点什么,是我以前见到过的。”
“想起什么呀?”
“cao场上的那头小母豹!”
我闷头笑了,笑出了声。
“喃喃!”
方芳忽而叫住我,平和真挚的对我说,
“你会得第一的。相信我,就像那次在cao场上一样。作为你的朋友,我总会为你的好成绩感到骄傲和自豪!”
我愣住了,没想过方芳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语,回过神时尽是满心的触动。
短短的几个月,或许在人生路上并不算太长,但我在改变,而她始终是一路陪伴我的。
我们俩一起欢笑,一起流泪。一起严守着对方的秘密,无条件地信任着对方。一起面对彼此的困境,努力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支撑起对方。
我们履行着彼此“携手共进、一同成长”的诺言。始终坚信再伟大的友qíng,初衷莫过于是温暖对方的心灵。
“谢谢你,方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我感动地抱住她的肩头。
方芳乐了。
“我是最好的朋友,那赫立是什么呀?”
方芳调皮地冲我眨着眼睛。
我低头笑了,并不回答她,只在心间默默地这样回答自己:
“他是我在寂寞彷徨的青chūn路上勇往直前时,上苍赐予我最好的礼物。”
第16章 第十六节:他
他穿着夹棉的小薄袄,以抵抗初冬到来时南方的阵阵严寒。
有别于北方凛冽肆nüè的酷寒,南方的冬天不仅来得要晚,而且更显cháo湿yīn冷。走出教室的瞬间,寒意随即扑面而来,带给他浑身一个激灵。
匆匆走向教师办公楼的他,离开室内因为众人长期滞留而升腾出带有余热的浑浊恶气,不再神疲力乏、头昏脑涨,刺入骨髓的寒凉令他不禁又打了一个寒战。他停下来,调整了一下肩膀上就要滑落的书包肩带,顺便再裹紧裹紧身上的薄袄,从而继续低头向前。
中午还是艳阳高照、光芒四she的好天气时,在教学楼门前意外碰见了杨老师。她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拍拍脑门,看似无心的说了一句,“那个谁,遇见你正好,自习课时记得上我办公室来一趟,有点事找你。”
他诧异的回答了一声——“好”,看到老师敏捷的转身,随之陡然离去的背影,察觉出事qíng好像并非偶然,心中禁不住有些七上八下。
凭借他七、八年来在校园积攒的各类经验,被人要求去老师办公室谈话,照他惯有的表现来说,自然是凶多吉少。
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近来的表现还算不赖,已经很少打架,和同学相处也算融洽,上课还会偶尔举手发言,成绩也在稳步上升,老师找他还有什么好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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