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倪嘉予把箱子抢回来,攥紧了伸缩杆,“只有家人和男朋友才有资格管我,你算哪个?”
方跃噎住,只得退步:“那好,我陪你去找宾馆办入住手续。”
“不用,我自己会。”
方跃叹了口气,帮她把门打开,说:“嘉予,我知道你脾气硬,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到宾馆后给我打个电话,我就不跟去碍你眼了。”
混蛋!
倪嘉予在心里骂了千百遍,最后一句也舍不得骂出来,只好憋了一肚子气,闷不吭声地踏出大门,按下了电梯下行键。她等着他挽留,只要他说一句“后悔了”,她就能立刻转头抱住他,原谅他今晚所有的口不择言。
但是他没有,他站在电梯外,静静地看着她。
电梯门合上之前,她和方跃隔着半米的距离对视。
这一天,她对这个爱了七年的男人说了最后一句话:“方跃,我们结束了,彻彻底底结束了。”她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说出这句话对她而言有多困难。
他苦苦求索越走越累的七年,是她小心珍藏尽心维系的七年,一朝梦碎,散落一地。
电梯门缓缓闭合,那张她曾用手指一寸寸抚过的脸在几秒内消失在眼前,倪嘉予终于忍不住蹲下来,泣不成声。
比第三者搅局最可怕的是,原本真挚的爱qíng被时间和生活蹉跎成了负担。外部因素尚有可发泄对象,从内部开始的侵蚀却是摧枯拉朽、痛彻心扉,毫无转圜之地。
正如方跃从不曾将考研失败的事告诉她一样,她也从未将这些年被学业折磨的痛苦告诉过他。她怕她无心的抱怨,会被他当成是胜者的炫耀。她谨言慎行地维护着两人的感qíng,生怕一时不慎伤了他的自尊心。
然而到头来,他们还是走散了。
走出这栋楼时,倪嘉予下意识地抬头,阳台上站了个熟悉的身影,定定地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去。
出租车在她跟前停下,司机探出头来问道:“是你叫的车吗?”
倪嘉予摇头:“没,不是我。”
司机再次确认:“手机尾号xxxx,不是你?”
“不是……等等,是我。”那是方跃的手机号。
倪嘉予百味杂陈,破天荒地骂了句脏话:“妈的,还不如移qíng别恋呢……”
阳台上,方跃看着她离开,车灯消失在视线的同时,眼里的光似乎也暗淡了。朋友从房间里出来,非常纳闷:“你俩搞什么?这么多年的感qíng闹分手?!”
方跃低声说:“我配不上她。”
“不是,你等等……”朋友有些抓狂,“搞毛啊!你要真介意学历再去读个硕士呗,有严重到要分手吗?”
方跃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合上门时看见保鲜柜里放着一盒jīng致的蛋糕,心里忽然一阵钝痛。
她原本是要陪他过生日的。
“不只是学历……我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不想拖累她。我已经……已经很久没见她开怀大笑了,如果两人在一起连开心都做不到,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朋友走过去,踢了他一下:“我是看不懂你们,但是做兄弟的,陪你喝闷酒还是行的。”
***
一个小时后,无处可去的异乡客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进了彻夜长明的麦当劳。
耳机另一端,连恋爱都没成功谈过的某男生,正在搜肠刮肚地寻找措辞安慰她,偶尔还能冒出几句中年大妈式人生哲言。
“不合适的人,早点分手总比结了婚才后悔好。你要是不慡,扇他两耳光再走!”陆晔将买来的水分给队员,偷摸着躲进了宾馆二楼的小阳台,出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qíng心理,口gān舌燥地当着一名不靠谱的qíng感导师。
倪嘉予说:“我舍不得扇他,他把‘我爱你’三个字唱得比义勇军进行曲还响亮,下不去手。”
陆晔立刻因材施教地转换套路:“那你就哭,眼泪是多好的武器,只有你们女生使才管用。要脆弱一点,楚楚可怜一点,这时候就别yīn阳怪气了,有柔弱装柔弱,没有柔弱拧着大腿掐细ròu也得创造柔弱!”
倪嘉予:“你说谁yīn阳怪气?”
“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挑重点的能力能不能加qiáng一点!朝我凶没用,朝我哭也没用,有本事你朝他哭去!”陆晔跳脚,一半是被她抠字眼气的,一半是被南方蚊虫肆nüè折腾的。
店员将她先前点的饮料和薯条端上来,倪嘉予暂时没吃的心qíng,双手jiāo叠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看玻璃窗里映出的影子。
过了好久,她才轻声说:“我哭了,当着他面哭了,他还是不要我。”
“不要就不要,他不要你,你也不要他,扯平了。”
陆同学说得轻松,全然不记得几个小时前坐在公jiāo车站惆怅四顾的人是谁。
倪嘉予也是累昏头了,病急乱投医,yīn差阳错和这个选修课及格都要靠她高抬贵手的人聊起了感qíng问题,还颇有将其视为知心弟弟的倾向。
她问:“陆晔,我有时候是不是太qiáng势了?”
陆晔想了想,反问道:“你有不qiáng势的时候吗?”
以他多次被坑的经历,如果这个女人不qiáng势了,那多半是装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捅你一刀。
倪嘉予闻言更加沮丧:“我不知道他那么介意学历,我已经很小心了,很少在他面前谈学业,修经双都没跟他讲。”
陆晔算了算:“名校本科,经济学双学位,名校硕士,你压了他三项啊学霸姐姐?”
“这有什么厉害的,学校里牛人多了去了……”
陆晔反驳道:“话不是这么讲的。嘉予姐,在你眼里,拿国奖、当校学生会主席、常chūn藤offer拿到手软、研一就发SCI才是学霸,可在我等学渣眼里,哪怕考试成绩就比我高一分,我也认他是学霸。这可没有绝对坐标系,都是相对坐标系。”
他忽然能理解方跃的心qíng了,自己悬梁刺股熬夜读书都够不上的天花板,女朋友轻轻松松腾空一跃,还要看着更高一层的风景唉声叹气。
明明起点都一样,并肩前行的人爬得越来越高,自己却望尘莫及,怎么追也追不上,这滋味一般人受不住。
世上有两条通往成功的正道,一条是天资聪颖,与生俱来的外挂,能轻而易举地将所学知识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另一条是锲而不舍,虽不如天才走得轻松,却比大多数碌碌无为还怨天尤人的庸人走得更远、爬得更高。
方跃不属于前者,半只脚踏进了后者,但后者的路太坎坷艰辛,他挨不过,便像乌guī一样缩了回来。
人间百态,各有各的活法,不能说他不对,他只是选择了对他而言更顺畅的路而已。
倪嘉予当然也懂这个道理,所以当眼泪也留不住那个人时,她便只能将被伤了的心收回来藏好,红着眼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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