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艾泽有点担心的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要吓我啊。”
她缓缓转过头来:“我,躺了多久。”
艾泽有些微的紧张,她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就在之前的三十秒,她竟看到那双从未真正睁开的眸子,猛地溢出了光亮,就在她开口回答那个问题的一瞬间,又猛地灭了。
竟会让人有一种从心底升起的疼痛感,仿佛连错觉也是可以传染的。
这是桑瓷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是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
“……十,十五天…你一直在昏迷,偶尔清醒的时候…也像是傻了,不说话,不动,不肯睁眼……”
“艾泽。”她抿了抿唇,“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qíng?”
少女呆了一下,然后似乎有泪光闪过眼角。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被掳来的。你其实很善良,对人也很好。”她想起那一夜听到其他女佣的谈话,那群收拾过旧宅的人描述的可怕景象让人无法相信,“顾先生、顾先生他一定有什么苦衷的,他明明那么爱你,我们都看到了,他一定是在保护你……”
“闭嘴!”桑瓷咬牙,“你是在可怜我吗?”
艾泽咬了咬唇,不说话。
她慢慢唇角上扬,极淡极淡的笑意爬上眉梢:“哈哈,既然是这样,能不能可怜我一下,陪我到外面的糙地上晒晒太阳?”
艾泽愣住,有些惊讶和慌张,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想做什么,这是一个很卑微的愿望:“请别这样说……小姐,没有人限制你的自-由。”
她挑眉,扶着chuáng沿慢慢站起来。
腿微微在发抖,下-身有隐约的疼痛,幸好还能够走路。
话说得多好听,可自-由不过是谎言下面的诱饵。这栋陌生房屋不是以前住过的,而它的安全级别更不可能会逊色,所谓“无限制”不过是捏准了她逃不了。
出现的幻觉温暖到刺痛人双眼,今日的阳光也一并刺眼。
楼下的确有一片糙地,可是已经枯huáng了,再大的阳光也是冷的,越是光明的地方,越是显现出黑暗的影子。
艾泽扶着她的胳膊,慢慢走入阳光中。
一路上没看到多少人,但一定有许多隐藏在暗处的身影。
啊。
夏天…又快要来了吗?
仰着头,迎接那刺眼的光芒。
她忽略了季节。她忘记了光yīn无声的脚步。
静静地想念着,记忆里淡淡的梅花香,还有那低首温柔的触碰。
她的心口有些疼,想念的有些疼。那张面容,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她满心的话语想询问,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只一遍遍回想他。
他微笑的模样,他无奈的抬手,他温暖的掌心,他皱起的眉头。
楷书刻在她眉心的东南西北,无处流放。那是永生的禁锢。
她知道现在他离她那么的近,或许走几步就又能看到那让人发疯的面容。
手都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
舌间,是无法发声的名姓。
她的姓,他的名。
桑——檀——
他还活着。他忘了一切。他还活着。
真好。
她笑弯了眉眼。
“你一定知道他住在哪里,带我……去见见他吧。”
艾泽惊讶的睁大了双眼,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幸福而温暖的笑容,仿佛所有的事物都能叫她快乐,那些绝望而痛苦的事qíng也变得微不足道。
“他……是谁?”
面前苍白的笑容微微停滞,睫毛颤了缠,然后唇角又有了一丝弧度。
她的声音仿佛低喃的梵语,小心翼翼,又温柔多qíng。
“宁毁之。”
艾泽看着她,略略沉默。这样的qíng景让她难以想象,这样的声音仿佛是在描述至亲至爱的人,那样充满了爱意和喜悦,根本无法……忽视。
她不知道这看起来根本没有jiāo集的两个人,过去究竟有着什么。
但那位诡异的客者,竟是唯一能叫桑瓷露出如此神态的人。
她忽然心一软:“……只要不出院子,应该是可以的。他住在二楼的西北方,昨夜我还看到他匆匆赶了回来,或许现在……他在屋里呢。”
桑瓷嗯了一声。
艾泽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她,然后握了握她的手,真挚的笑了。
那个笑容桑瓷在很久以后还会想起。
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原谅我把你当做了朋友……因为你给我的感觉,真的很亲切。你的眼睛明明那么漂亮,却总是让人感觉绝望。你有着许多让我羡慕的东西,你应该骄傲和快乐,和你一直过得不好,很不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讲这些很逾越的东西,但我是这样感觉的,我希望你能有一天,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没有办法帮助你,但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多笑笑。”
艾泽天真而单纯的笑容在阳光下给人一种治愈的错觉。
这种错觉桑瓷一直记得。
也记得那双,亮晶晶的眼。
艾泽真傻。艾泽比她还要傻。
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好。”
看着她笑,桑瓷也微笑起来。
多么傻啊。
尽管连自己也在心底嘲笑着,怎样都会觉得愚蠢。
可却无法否认,那一刻她被感动了。
……
每一步,都像踩在时空裂fèng上。
踏碎她的过往。
她像初次去会面恋人的忐忑少女,像对暗恋的人首次表白的卑微女孩。
她想见他,发疯的想。她不敢见他,她会沮丧的忍不住流泪。
所有受过的苦,都变成了甘甜。
在他的面前,什么都可以忍耐。
终有这一天,多少岁月后的这一天,她可以亲口唤他的名字,站在他面前。
即使他早已不记得她。
一切都像一场戏,雨崩的杀戮,四处流散。
彼此相忘。
她缓缓站在那扇门前,熟悉的心跳犹在耳边。
就如那一年,梨木下水声潺-潺,她躲藏在树脚屏息凝神,而他站在另一端,驻足倾听。
那一日,恰是惊蛰。
chūn雷阵阵,细雨绵绵。
……
“式微,式微,胡不归?”
……
她推开门的一刹,那浴水青衫一如梦里,温润如玉。墨发披散,妖瞳摄魂。
原来他穿成这样,从来都不是习惯。他本身就是这样,已经无法改变了。
那双眼,也从不是因为会上色。
而是因为,需要。
他临窗而坐,手中拿着什么。然后再一瞬听到声响后,转过头来。
时光停滞。
深邃的眸,如画眉眼,沉浮在眼中是一抹惊讶的流光,一闪而过后,静默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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