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事你到底怎么想的?”林恒逮着空和他聊起来,“郑家那姑娘到底行不行?”
“我没兴趣。”霍承安回答地毫不犹豫。
“虽说结婚这事儿确实够呛,但也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对不?郑家论家世论实力都挺不错,你好歹和人见个一面再说啊。”林恒劝道。
他们这个圈子,他们这些人,遇上一个相当的,看得顺眼的,彼此搭伙凑合着过也就算了,奢求真爱太不切实际。
“论家世论实力,郑小姐嫁给我反而委屈。”霍承安转头看窗外,“他们看中的是你们林家的名。”
林恒不乐意听了:“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要真看中的是我们家的名,她怎么不直接奔着我来啊?人一开始看上的就是你,我妈都说了,郑家那边私下里托了好几回,说是让我妈给牵线,你倒是见都懒得去见……”
林恒的爷爷当初正式摆礼认了霍承安这个gān孙,对外态度一直都是‘他是我们家的人’,但若是霍承安自己没有真本事,别家光看这个不切实际的名头还真不可能会相中他。
“你说说,郑家的几个儿子有哪个比你能耐?不说二十八岁就坐稳pe这行的头把jiāo椅,你单让他们熬过12年那会儿的坎儿给我看看!嗯?搁他们身上估计裤衩都得赔光!哪点比你qiáng啊?除了投胎投的好。”林恒不屑地撇嘴,他重感qíng,不管霍承安是不是林家gān亲,都是他兄弟,他最见不得霍承安用这种无所谓的语气妄自菲薄。
霍承安不想谈,“这件事以后再说。”
路灯一阵一阵照在他脸上,表qíng看不真切。
林恒说也说不动他,奈何又奈何不了他,默叹一口气,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突然想起了刚认识他的时候。
大学新生报道那天,林恒进门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霍承安,彼时他穿着一身一看就很旧的衣服,默默地整理着chuáng铺。
林恒一开始觉得,这人冷着张脸真有意思,各种热qíng各种逗他,可无论是发烟给他、邀他打篮球、邀他上大课亦或是请他吃饭,他统统冷淡拒绝,不仅如此,面对林恒时话非常少,有时候在路上照面,还会装作没看到,连招呼都不愿意打一个。
霍承安家条件不好,林恒很快就观察出了这个结论,他吃的食堂餐是最便宜的那种,几乎不见ròu的影子,或到周末或平时没课的时候,他就会去校外做兼职。
林恒一点都不同qíng他,反而觉得他这人有毛病,家里条件不好就甩脸子给富裕的同学看,亏得他们还是室友,亏得自己还拿热脸去贴他的冷那啥!这不是白瞎吗?
然而要命的是,这脾气古怪的人还挺优秀,不管什么事总是压在自己前头,林恒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打那以后,林恒就开始了排挤及欺负霍承安的日子,这一针对,就针对了大半年。
后来是因为什么事化gān戈为玉帛的?
哦对,后来……
“你该不会,还没忘记那人吧?”
林恒突然开口,话音落下,他看见霍承安的眼睫轻颤了下。
“我真搞不懂,不就是早恋一回,就算再加上初恋的光环加成,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吧?那人到底何方神圣啊,我是真好奇,能把你这个木疙瘩折腾成这样,得美成天仙了吧?!”
霍承安半晌才动唇:“我没有,你别瞎猜。”
“没有什么?没有念念不忘?”林恒不满地斜了一眼。
他对霍承安那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jiāo过的女朋友,真的是好奇到不得了的地步,无奈霍承安藏着掖着,跟捂宝贝似的,半个字详qíng都不肯透露,从大学到现在,他追问了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了,霍承安愣是连名字都不肯说。
想想有点气闷,林恒不再搭理他,把收音机声音扭大了些。
夜色深重,路灯映she出的huáng色光晕在车窗外飞快掠过,慢慢连成了一线。
电台里正放着拜伦的《chūn逝》,霍承安的眉头微微压平,绷成了不太轻松的弧度。
深沉醇厚的男声温柔地念着英文:
假若他日相逢,事隔经年。
我将何以致你?
——以眼泪,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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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贞带许佳回去住了一夜,年轻大姑娘jīng神旺,大晚上睡不着,拉着赵贞倾诉她和聂回的那点事儿。
从相识的第一天说起,对她好的对她不好的,那语气时起时伏,一直到晚上发生的事qíng,终于惆怅起来。
她说:“我从来没奢望他能给我什么爱啊真心啊,明明对jiāo易关系清楚地很,可为什么我这心里,还会这么难受呢?”
赵贞平躺在她身边,视线从窗外爬到天花板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一种生物,细腻、多愁善感,又有些难以理解。
有些事明知不可行,但偏偏理智控制不了,比如对一个人有感觉,又比如爱。
许佳又问赵贞:“你说,真爱这东西被人说的这么玄乎,到底是个什么啊它?”
赵贞轻轻哼笑:“谁知道呢?或许就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所以它听上去才特别有吸引力。”
“也对。”许佳揪着睡衣领口的花,眉头变换了好几个形状,就是不曾舒展。她侧头看向赵贞恬静的面容,眨了眨眼:“你有爱过的人吗?”
“我?”那双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的眼里,瞳孔微缩了一下。赵贞翕目,半晌睁开,轻轻动唇道:“有。”
“嗯?谁啊?是什么样的人?”许佳来了兴趣。
许佳一直觉得赵贞很奇怪,她认为红坊那些贵客不是良人,不想和他们纠缠,这qíng有可原,可私下也没见她和什么男人来往,前几天她过生日,许佳送她两张卡,还以为她会找个男人放纵一回,谁想事后一问,那晚上她居然是一个人住的!
好嘛,这对男人兴致缺缺的模样,许佳都忍不住要怀疑她是不是喜欢女的了。
赵贞的声音很轻,潜藏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伤感:“他是个……很好的人。gān净、正直、坚韧、善良……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追到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开心到让人觉得每一天都过得飞快。”
“然后呢?!”许佳第一次听她这么夸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瞬间忘记了自己前一刻还在为聂回心伤。
“然后……我甩了他。和他说分手的那天天气很好,空气里看不到一丝灰尘,学校里的学生都在议论,他是年级第一名,却被我这个嚣张的中等生玩弄了感qíng。”赵贞抬手挡住了眼睛,最后一句低到几不可闻:“……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许佳果真只听到了前面的那句,惊讶地睁大眼:“什么?你怎么会做这种事?不可能!”
她叽叽喳喳,仿佛替自己辩白:“说别人玩弄男人我还信,说你?不不不,打死我都不信!”
赵贞勾起一边唇角。
可能或不可能都没意义了,反正,事qíng早就过了九年。
所有好的坏的,都已经在时光掩埋之下。
她似是真的累了,叹道:“睡吧,你明天还得回学校……”
许佳拧着眉纠结了好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争这个有点傻,揉揉脸,把被子拉到肩头,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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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赵祁敲门喊醒她们的,赵贞下厨做了午饭,吃完以后两个大学生各自回学校,她绑起头发,准备如往常一样开电脑。
三点多的时候经理打来电话,让她去红坊一趟,赵贞愣了半瞬,随后脑子转过弯来。
“是要解雇我吗?”或者说是让她提前离职。
那边默了默,嗯了一声:“你xing格太拗,又太冲动,待在这种地方实在很危险,你也知道那些人各个都不是好惹的,若是一不留神得罪了谁,我们也保不住你……反正你已经递jiāo了辞职信,现在离十五号也没差几天了,早点放松,好好休息!”
捏在手机边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几次,赵贞才道:“我明白了,马上过来。”
☆、第7章
下午的红坊寂静沉默,桌椅静悄悄地立在没开灯的大厅里,yīn沉死气。
赵贞背着双肩包进去,简单的马尾辫配着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倒像和赵祁同龄的大学生。
经理一看她这装扮就难受,眼角跳地跟抽筋似的,二话不说直接开始清算工资。
赵贞也不废话,人家打定主意要辞退自己,这时候说好听的或不好听的,都是làng费口舌。
“你别觉得我们过分,你这脾气,在这工作的这几个月没少得罪人,平时我们看你勤快又能gān,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昨晚……”经理反而先念叨起来,啧了两声,“昨晚把孙先生喝倒就罢了,让你和沈先生jiāo个朋友,你倒好,临走把人家气了个仰倒。你说你,都陪着坐了那么久,最后拧那么一把,图什么呢?”
他批准赵贞和许佳先行下班,是以为她会和沈沛宁一起走。毕竟沈沛宁已经那般表现,都肯出面护她,势在必得的心思没有一百分也有六十分,聪明点的应该都知道怎么做。
谁知赵贞居然拍拍屁股慡快走人,连声招呼都没打,沈沛宁问起的时候吓地他懵了一瞬,道起歉来战战兢兢。
再多来几次,他真的会折寿,所以,为了大局考虑,这样的红颜祸水还是早点打发了比较好。
赵贞没说话。
说到底还是因为沈沛宁,他财大势大,在这些人心里,她不肯顺着他就是死罪。
赵贞在离职合同上签了字,经理想早点和她撇清关系,往常工资从银|行汇款,这回直接拿了现金给她。
一个月零五天,总计一万多元,除去别的不说,待遇还是挺好的,但不适合作为长久工作,更不适合她。
回程的一路,赵贞的心qíng并不轻松,大城市消费高,每月的支出不是一笔小数目,房租水电柴米油盐,赵祁的专业又很烧钱,样样都需要她划算、负担。
到了住家,她勉力静下心来,把两个还缺结尾的稿子写完,接着上网浏览招聘信息。待遇和要求各不相同,她看了近一个小时,一个合适的都没找到。
叹了口气,赵贞合上电脑,去厨房洗手做饭,菜切了一半,许佳突然来电。
“你被经理辞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昨天你喝酒是为了帮我,要辞也应该辞我啊!我去和经理说……”
“别。”赵贞急忙打断她,“离职合同我已经签了,就这样吧,没什么好争的,反正今天不走过个几天一样会走。”
许佳纠结了:“那……那我也不想在这gān了!”
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赵贞歪着脖子劝道:“别啊,你gān的好好的,别因为我闹脾气。现在工作难找,你顾好自己我就开心了。”
“你不在了,我一个人多没意思。”许佳半撒娇半抱怨。
“又不是以后不能见面。”赵贞失笑,“等我找好新工作,只要有空,我们随时可以约出来啊。”
相识不过短短几个月,许佳却对她有种难言的依赖感,也许是因为她稍长几岁的缘故。
听她提到新工作,许佳突然想起来:“哎哎那个!我室友前两天在准备一个面试,有家公司招翻译,你要不要试试看?”
赵贞默了半晌:“不了,我投简历也过不了,没必要làng费那个时间。”
许佳也顿了顿,最后不管那么多:“去不去再说吧,我把hr邮箱发你,你要是想的话投了试试,说不定成了呢!”
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赵贞学历不高,或者说是没有学历。
许佳会说让赵贞试一试,是因为这份工作不是正式的,而是短期,连一个月时间也不到的小语种翻译工作。
除了写稿赚稿费这一个技能,赵贞还有唯一的一个特长——意大利语。
她原本想考成人高考,但上学之后断收入就会成为一个问题,她和赵祁的生活重担都在她一个人肩上,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去语言培训机构上课,多掌握一项本事。
学意大利语是因为她喜欢,一个礼拜五天都有课,六年来风雨无阻,从没缺过一堂,艰难考过c1之后,又继续深入学了一段时间,她才没再读下去。
曾经有段日子,她就靠在网上接一些零散的意大利语翻译工作挣钱。
挂了电话,赵贞看着案板发了一会儿呆,手机弹出邮件提醒,许佳发来了她说的那家公司的讯息,以及hr的邮箱。
赵贞回房开电脑,想了很久,决定试一试。可简历填完,要发送的前一刻,她又躁郁地把电脑重重合上。
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的qíng绪,她知道,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自卑。
谁要高中毕业生?多得是学历好的人,高校毕业的语言类能人一抓一大把,去网上看一看招聘信息,基本要求也是本科起,谁会要她?
还剩一把辣椒没切,赵贞回到厨房,穿好围裙,握起菜刀用力剁着辣椒,案板砰砰作响,一如她此刻无法平静的心qíng。
如果可以,她也想过简单的大学生活,和同龄人一起,在该做什么事的年龄就做什么事,毕业之后找一份喜欢的工作,在办公室里朝九晚五,或者更好一些,又或者更艰难一些。
可有的时候,人生真的没有那么顺遂。
赵贞表qíng静敛,放慢了切菜的速度,一下一下,仿若面对的是那枯燥艰难、又无能为力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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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的学校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当初找房子的时候,赵贞就是按着离他学校近这一条找的。赵祁一开始在寝室里住,住了一个星期,到点总是惦记着回来陪她吃饭,后来gān脆就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