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的哭声催动下,我心中的悲伤犹如被点着火线的爆竹,立即就到了爆发的边缘。凭借着无比的坚毅,我总算是忍住了即将决堤的眼泪。回首而视,恰巧看到了姐姐通红的双眼。
待各类祭奠物品燃烧完全之后,我再次磕了一个头。一边心中默念“爸,收碗了”,一边将饭菜再次放到篮子之内。在我将小台子放到推车上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带来的小凳子居然没放下来。难怪当时我会隐隐感觉有些头痛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迷信。只是,每每涉及父亲之事的时候,自己坚守多年的世界观似乎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按照农村老人们的说法,如果被过世之人说上两句的话(这被称之为“撞鬼”),那么就会感到头痛yù裂。这个时候,你就得用几只筷子合在一处放到盛水的碗中,然后一边用手沾水从上而下的淋,一边嘴中默念着已经过世的先人名字。倘若念到某某的时候,沾水的筷子恰巧粘合于一处而站立于碗中,那就说明你就是被他(她)念叨了两句。这时候,只要诚心诚意地化些冥币给这位先祖以示赔罪,那么头痛的感觉就会立即消失。这一行为,被当地称之为“站碗”。这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才看到过的奇特现象。现在的人几乎没人再信了。曾经有人试过在没头痛的qíng况下“站碗”,随便念着不同的名字,有些甚至是依然活着的,也会出现筷子站立的qíng况。
我当然没试过“站碗”,即便是试过了,也不会相信这就是真的。只是,当时,在意识到自己于祭拜过程中有所疏漏的时候,就qíng不自禁地将之与父亲联系到了一起。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也许就是因为对父亲的qiáng烈思念所致吧。
父亲生前非常爱喝酒,但在祭拜的时候我却忘了给他备上一碗;父亲生前脾气急躁,如果吃饭的时候,不给其备上座位的话,那么他肯定会忍不住说上两句……以我对父亲的了解,如果父亲真有灵魂存在的话,那么我这样的失误,肯定会被父亲没好气地说上几句,但那绝不会是责备。因为父亲对自己的后辈子嗣一向是比较宠溺的。
“上新坟”其实就是对过世先辈进行祭奠的一种特殊方式。在对父亲祭奠的整个过程中,我的心完全被“对父亲的思念”所牵动。浓浓的悲伤,深深的思念……无不让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痛。正是由于心痛,我才能觉察出父亲曾经存留过的痕迹。
刚刚过去的那一年,我们单位就有好些人过世了。其中甚至包括最最年轻的女科级gān部。但,时过境迁,现在这些过世的人们已经几乎完全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我不知道他们的亲人现在还能有几个能够时常想起他们。我有这样的担忧,担忧父亲会从自己的心里深处渐渐淡化……对于“视父为天”的我来说,这无疑是一件无比恐惧的事qíng。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个正常人,肯定就不会喜欢“心痛”。我是个正常人,当然也不喜欢。但与“淡忘父亲”的恐惧相比,这样的痛无疑就会显得亲切。两害相权取其轻。因此,我才会久施“拖字诀”。
我久久拖着,我天天写着。在“拖”和“写”之间,对父亲的深深思念所引发的浓浓悲伤就被我故意地一直延续了下来。只有每天的“心痛”,我才会觉得充实;只有每天的“心痛”,才会不断激发自己对父亲的思念;只有每天的“心痛”,才会牢固我对父亲的记忆……为了“留住”父亲,当然只是jīng神层面上的,我不惜“心痛”;为了“留住”父亲,我甚至开始喜欢“心痛”。来吧!让“心痛”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132章 转变
chūn节小cha曲就此结束,咱们言归正传,将话题再次调整到正被病魔折磨的父亲身上。
(接129检查结果)又是一个周末,我们依照惯例回到了老家。首先关心的就是父亲的检查结果。寻找个单独与母亲相处的时机,然后问道:“妈,检查结果拿到了没有?”
“没有,我问了好几次,但他们每次都回答我说没有。”母亲很是无奈地说。
闻言,虽然心中不禁对镇上医院微感失望,但如此一来,父亲肯定就不会看到检查结果了。由于母亲所说的全是真的,所以我也就不用担心母亲会因此而露出破绽。这未必就是什么坏事。想到这里,我一直吊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那你有没有查问查问医生,现在爸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医生说了,你爸咳嗽得这么厉害,应该是扩散到了肺部。”母亲表qíng沉痛地回道,“不过,他又说,由于他们那里的设备相对差些,因此拍下的结果不是十分清楚。想要确实是不是真的扩散到了肺部,那最好到市人民医院去检查一下。”
闻言,我心中不觉一沉,但随即就被怒火所代替。这什么医生?也忒不负责任了吧!如果要到市人民医院,那么我们又何苦到你这边来呢?我知道,这位医生模棱两可的答复,所bào露出的完全是一副无耻推卸责任的丑恶嘴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qiáng压下心中的不满和怒意,然后接着问:“妈,医生有没有说爸老是背疼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说,应该是癌细胞扩散到脊椎的缘故。”母亲淡淡地回答说。
“是不是还跟咳嗽一样,不是很确定?想进一步证实,请到市人民医院去。”我用讽刺的语气说道。
母亲苦笑着证实说:“是!”
与母亲jiāo谈之后,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方面是感觉到父亲的qíng况不容乐观,另一方面是由于镇上医院的不负责任的态度。我们还要你(镇上医院的医生)来推测结果吗?难道我们自己不会?喔靠,难怪你(镇上医院)那里几乎门厅罗雀!难怪你(镇上医院的医生)只能窝在最最末流的医院!就你们那不负责任的态度,能够博得人们的信任才是怪事!
在心下愤愤不平之中,我下意识地来到了供父亲临时休息的加chuáng边。
父亲见我到来,就开始絮叨起与母亲相关的事qíng。跟先前一样,父亲对母亲所做的饮食依然意见颇大。好在,现在父亲已经不再提及母亲下地gān活的事qíng了。自从母亲得知父亲癌症复发的真相之后,就真真正正地放下了田里的一切活计。只是,最近,母亲几乎每天上午都得陪同父亲输液,自是少了许多时间,当然也不可能全副身心地投入到父亲的饮食事项之中。
父亲对母亲的意见,其实倒不是母亲做的不够丰盛或者不够好吃。那时的父亲,胃口已经大大不行了,几乎吃啥都不香,吃啥都吃不了多少。父亲说落的就只是母亲的“不知变通”。只要父亲夸赞一下什么什么好吃,那么母亲就会连续好长时间一直做同样的菜肴;只要父亲嫌弃过什么什么,那么母亲就会牢牢记在心中,并一直不再做同样的菜肴。
从父亲的话中,我能听出,现在母亲确实是全副身心地投放到了父亲身上。“不会变通”,这是xing格使然,绝不是短期之内所能改变的。除了报以苦笑之外,我能怎么办?以母亲那脆弱的jīng神,在遭此巨大的打击之后,难道我还能再说一星半点她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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