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传到他耳中,但他不知道这已经是它第五遍响起了。
会是谁?
用不着半分钟,他就排除掉了所有可能,只剩下一个人。
关了洗手台的热水开关,张看向镜子,轻轻舔唇,她双唇的气味早已消散。
一个愉快的环境下,不怎么愉快的相遇。
他甚至想剖白xing地告诉她一些潜在规则,但她清澈的眼睛刺痛了他的言语。
我们的生活,它这样现实。
而张偏偏不是一个理想主义或者làng漫主义的人,他藐视一切主义,只信奉自己的主义。
那么,这样的qíng况下,他应该做些什么?他能够做些什么?既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到不伤害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又能gān净利落地抽身离开?
走出盥洗室,张没看猫眼,直接打开门。
门外无人。
他抿了抿唇。
晕huáng的悬灯光亮洒在地面上,他的视线也落到地上,那里放着一袋牛奶和一只五棱角透明玻璃杯。
张看向长廊两侧,两侧都没多余的人,只有两位服务员推着车走过。
他弯腰拿起地上的东西,看见牛奶袋上贴了一张便利贴,木纹底色的——他在小说中透露过的自己常用的一种。
便利贴上的字体不太娟秀,带了点豪气,端端正正地写着:
「你总是这样么?试图通过一些玄乎的和自伤的话语来推开别人?」
张挑了下眉,关上门。
洗净五角玻璃杯,剪开牛奶袋,倒进杯子里,放在微波炉里加热。
他裹着浴袍靠在吧台边沿,双手jiāo叉在身前,静静注视着微波炉上的显示器,唇边突然蔓延出浅淡的笑意。
他似乎很容易对那些从细微之处渗进来的感qíng产生好感,最好还带着天真的孩子气。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软肋之一。
熟悉张的人都知道他很喜欢纯粹的小孩子心xing。可是没有多少人能准确定义什么才是纯粹的小孩子心xing。只有他自己知道。
微波炉发出“叮”的提示声,张从里面端出牛奶。温度有点高,被他放在吧台上冷却了十几秒。
然后把玻璃杯捧在手里,贴合着掌心,轻轻转。
夜已经深了,kimberly酒店的高层落地窗前,他捧着热牛奶缓缓踱步,像怀着心事的狡猾狐狸,像终于被毒蛇咬了一口的小王子。
小王子最终会死去的——大人们都知道这件事。
可麦田里的孩子得知的真相是——只要仰望星空,小王子就会出现。
牛奶凉了,他的双手舒服多了。
他捉住了一个从麦田里跑出来的小孩。他想。
第21章 ZYX
1
晨起, 曼哈顿下雨了。
毛毛细雨,不太常见,在感官上放慢了这个高速运转的金融区的节奏。
可惜边忱一点也不能慢, 还是得十万火急地赶, 从起chuáng到走进公司的电梯。
她昨晚睡得并不好, 醒得又迟,来不及遮瑕,黑眼圈特别明显, 套装中裙的裙边也不知在哪儿压到边了, 有折痕。
上帝啊,快点让这一天过去吧,连头都没开好……边忱在心里祈祷着。
电梯门开, 前后有序地往外走, 她抱着一叠文件踏进自己所在的公共办公室。
周围的人事物照常运转着,繁忙,高压, 复杂, 琐碎。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看起来似乎跟昨天也没什么区别。
2
上午十点半的航班。
在酒店chuáng上掀开眼皮的时候, 还感受不到任何异常。
张很少在醒来之后继续躺在chuáng上,意识完全清醒后就起身。
拉开窗帘,落地窗外的小雨若隐若现, 飘飘摇摇, 整个曼哈顿都被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下。
异国他乡。他对“异国他乡”这个词没有明确的概念。或者应该这样说, 他对很多世人既已认定的东西都没有明确的概念。
那所以,昨天跟她说的“异国他乡”到底算哪种层面上的?他还不太清楚。
但昨天她准备去玩的聚会,对她那样一个单纯的、初入职场的年轻女孩来说,算不上安全,潜藏的风险无处不在。
至于那张便利贴,其实她的字跟她整个人挺不搭的……
……靠,今日是否太过闲qíng逸致?有空想这些事qíng?
漱口漱到一半,张抬起头面对镜子,微微蹙起眉,自行在心里嫌弃一百遍。
……
进更衣室,换上暗红色衬衣,休闲长裤。出来用早餐,看早报,看工作邮件。
时钟转到九点三十分之后,披上黑色中长款大衣,没有围巾,他竖起衣领。
车子驶往肯尼迪国际机场,沿途的街景被暗色的车窗隔绝。
这一生,张本来要用另一种东西征服美国纽约,后来道路开岔,一切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有一段时间,他在纽约养病,除了翻各种书籍,就是靠在chuáng上看窗外的风景,耳麦里播放着听不完的音乐。那时候的纽约,在他眼里是一个悲qíng之地。
现在看来,纽约只是千百个高度进化城市之中的一个。
他的颓废,他的伤痕,他的不甘心,他的无能为力,在这座城面前都最好藏起来,藏在一个连自己都找不着的地方。他只需要所谓的jīng明,所谓的冷静,所谓的谈笑风生,所谓的亦正亦邪。
——曾经张就是这么过来的,这种模式一直贯彻至今。
而边忱出现在这座城,让他全身都不那么自在。就像自己的某张面具被撕开了一角,他不喜欢这种jiāo叉的感觉。
边忱对他一无所知,边忱对他知之甚多。
许多他未曾在现实世界明确表露过的东西,恰恰好她似乎都知道。
……
车子在机场外停下,张靠着后座看了会儿外面的车辆行人。
此时他想起,关于沙漠里的毒蛇,毒蛇的信子,满天繁星之上的玫瑰……
他常常在月光下,独自一人穿梭到沙漠,坐在沙丘之上讲故事。
陪着他的,只有浩渺星空之外的另一些人,没有飞行员,没有狐狸。他独自一人。
只有愚蠢的大人们才认为小王子最终会死去;麦田里的小孩一直知道该怎样从星空中找到小王子。
真正的小孩,从来都坚守着自己与世界的防线。不被同化,不被淹没,永远保持着自己的独立立场,即使有些问题和看法被大人们诟病指责为无知和幼稚。
有的人活得如同从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产品一样,还指着别人嘲笑说你怎么跟我们不一样。
一样?不一样?去他妈的嘲笑。
若有本事比我还厉害,我就接受你的嘲笑。
——这个秘密,张一般不告诉现实生活中与他打jiāo道的“大人”,大多数qíng况下其实也无从谈起。
他选择细心对待身边可见范围内的“小孩”,耐心跟他/她们玩;他选择在文字里宣泄,或构造故事,或用随笔引导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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