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是罗森的堂兄弟,也可以说是领他入行的前辈。一只生来畸形的左手赋予他「六指」这个外号,罗森和他保持着联络,直到七年前他和学生遭遇了那件事。
「来得很匆忙呢。哦,你看,扣子扣错了。」
「在意这种小地方gān嘛!」
看他的小堂弟无jīng打采地回击,六指咧开嘴笑了。他耸耸肩、伸手掏出烟盒,示意罗森到外头先jiāo流jiāo流新鲜空气。
「回来很好啊。总算想清楚了?你看我当初不就劝你早点决定早点回归,绕这么一大圈,你也……」
六指顿住,看罗森脸色不佳,连忙改口。
「挺好的、挺好的。休息一阵子,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嘛。」
罗森一把抢过他的烟盒,两人步出自动门。机场外有股从高速公路飘来的烟味,这里位置近郊,六指家里有女人在。因此他只能送罗森到邻近市区,其它的事qíng也要约改日再谈。
六指替罗森和自己点上烟,空dàng的走廊就他们两人。远处传来汽车隆隆的行驶声,六指猛抽了一口尼古丁,舒畅地呵出烟圈。
「过得不好呀?」
「没。」
自己保重,我可没兴趣照顾男人。六指自顾自地念了一句,罗森嗤笑一声,淡淡地回他句「我知道」。突然给口中的烟呛着,捂住嘴巴、一下子咳了起来。
六指别开视线,接连吐出几个漂亮的烟圈。隔着柏油路,他看着不远处摇曳的树影,等到耳边的咳嗽声止住。
「好啦。反正,你这次总要开刀了?」
罗森「嗯」了声。捻熄烟,挥开眼前的烟雾。白色的睫毛下目光眨动,他低头看向自己因伤发抖的指尖。
2。
大白醒过来时都是半夜了。一打开灯,只看见满屋láng藉。衣服、生活用品被翻得到处都是,很多东西不见了,当然包括原本睡在他身边的人。
浴室里的水渍早变得冰冷,那人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大白不知他何时走、怎么样走的。失神地走到门口,打开大门巷子内也不见罗森的车。四下无人,唯有阶梯上隐约服贴着几点gān涸的斑红。
他关好门、回到屋里。呆呆地看着空屋直到天亮。
中午以前九世纪打来家里,大白接起电话时,想着对方为什么还能厚脸皮地打过来……九世纪的声音相当寻常,寻常到大白以为前一天根本没发生任何事。
「喂?我再几分钟到巷口。」
「我没要出去。」
你也别来了。大白无法说出来。他很难不去想,自己记忆中那道高墙后的声音、美好的憧憬,彷佛世界与他唯一联系的管道,他弟弟,现今成了这副样子。
「cao,我可是担心你啊。你没事吧?阿光,那家伙力气可真大。他要怎样你别跟他硬碰硬,叫我一声,我随时可以叫人过去啊。」
「他不见了。」
「啥?」
大白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在讲什么,他跟九世纪说gān嘛?罗森不见了。然后呢?他觉得黏住衣服与皮肤的血渍令他好痛苦、空dàng的屋子也好痛苦,他站在这里接九世纪的电话也好痛苦。
后悔好痛苦。
「罗森……那个白子,他昨晚好像离开了。」
「喔、喔喔,这样啊。」
九世纪事不关己的语气听在耳里,大白猛然捂住嘴,空空如也的胃翻搅着一股想呕吐的冲动。他蹲下身,移动的脚底板踩住书桌下的饼gān碎屑,碎屑如那些qíng绪被一下压瘪,他呕不出来。
都怪九世纪。
「为什么?为什么……我恨你。」
「什么跟什么啊?喂,真的没事吗?你被打到脑袋了啊。我说,你过来我这里啦。反正你说他跑了,那你一个啥也不懂的家伙自个儿住在那也不行吧?你根本没办法活啊。」
噗哈。九世纪说完便不明意义地笑起来。大白瞠大了眼,彷佛被人重击一拳。
小黑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往他怀里蹭。大白忘了赶牠,握着话筒久久无法言语。自重逢以来,他一厢qíng愿地以为对方会记挂他沦为商品前的纯真、那些他们的年少光yīn。
可能他待在铁笼里太久了,才有时间未过的错觉。
「不说话?」
「我可以活。去你的地方,你也只是想折磨我。像你对罗森那样。」
「□□妈的!你是有什么问题?阿光、阿光啊!你这是在跟我计较昨天的事吗?行,我告诉你,那家伙□□到慡翻天了,他喜欢有第三人在场吧?见鬼了你没看见他盯着你高(。)cháo了几次!」
对方的声音大得变质。不要说了。大白低声恳求。九世纪为他言不及义的言辞发火,连爆了几声粗口,再来,是一片死寂。
他似是听见九世纪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但接着便毫无动静。他一度以为九世纪挂断了电话,但他没有。他们保持着通话状态而不作声,整整过了五分钟。
直到大白听见踏在楼梯上「哐当」的脚步。
声音从远至近。大白没还得及反应,背后的铁门猛然摇晃起来!
小黑冲着大门狂叫,但才跑到门口、便被从外破坏倒下的门板吓住。砰!巨响传遍整间屋子,大白站起身,眼里映出刚放下手机的九世纪、以及他背后的两个平头男人。
话筒从手中滑落,咚,他张着唇却出不了声。一滴冷汗凝结于后颈,九世纪面无表qíng地注视着他,左侧男人手里正把玩着一副手铐。
「阿光,我说、我们走。」
3。
「你要两手同时动刀啊?」
真是疯了。六指边签字边笑道。罗森看着候诊室墙上的水墨书画看得出神,柜台那头叼烟的老护士头也不抬、径自看着手里的漫画发笑。
决定赌那三十的机率做手术后,六指很快地替罗森安排到这间私人外科医院。他拍胸脯保证这儿的医生能替他挽回双手,然而实际到了「医院」,才发现此处不过一个yīn暗狭小的地下室,
与一般医院gān净明亮的印象不同,手术室隔着雾玻璃,透出脏色的橘光。
罗森其实也没往心上放。最少,六指能确保在这看见他的所有人不会泄漏半点风声。这样足矣,罗森不知道这里跟青城一不一样,他太久没回家,只是最低限度地希望别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经历着什么不愉快的事qíng。
上次进手术室,他记得他垂着两条只剩表皮相连的手,那个技术粗劣的值刀医师给他糙糙fèng合神经与血管,接着便把麻醉未退的他推出来。
等到清醒,发现自己坐在漆黑街头。急诊室的玻璃门上倒映他背后老旧的停车场。近景,一个单薄人影是陌生的,轮廓与身周的事物模糊了边界,他咳了下、那人影也咳。从那时开始,他一直孤身一人。
回到现实,手术房那端推出了一名病患。跟在护士后方脱下手套的医生,是个模样规矩的女人,意外的,口罩上方露出一对相当年轻的眼睛。
身边的六指忽然出声。
「哎,老弟,手术完你打算做什么?」
「复健。」
「啊哈?废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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