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在脑海中汇聚,最后她却脱口而出:“你谁啊?”
好久不见,不是不想见,而是不如不见。
少年设想过千万次再遇,却被这意料之外的三个字迎头一击,溃不成军。平日言笑晏晏的假面骤然跌落,不自觉右臂上的力量更紧了一些。
“你什么意思?”带着一些不可置信,一些咬牙切齿。
面前少年的脸上是全然不加掩饰的愤怒,更多的却是不解,困惑,和仿若被抛弃般的……惊慌失措。
她意识到自己失言,看着少年受伤般的表情,到底是心软了。
她深吸一口气:“想起来了,司南,对吧?你……放手……有什么事放学再说吧……”
原本喧嚣不止的高中课堂像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按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向堵门口的这几个人投射出探寻的、好奇的目光。
“你看,司南耶。”
“为什么会在我们班门口?”
“和苏千秋很熟吗?”
“听说司南对女生超gentle。”
“嗯!妇女之友!”
“不但颜值在线还超级体贴,我都快爱上他了。”
“哈!你怎么这么随便!”
下一个瞬间,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但是,当事人真的不是聋子啊!
司南脸上开始有点挂不住,带些不甘的松了手,留下一句“放学等我”,负气般的扭头就走,剩目瞪口呆的林风眠,和一脸复杂的苏千秋在门口面面相觑。
然而放学后,司南并没有等到苏千秋。
没错,苏千秋是逃了。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在入学第一天,她就从同班女生口中听到了那个名字。
如雷贯耳的名字。
大名鼎鼎的司南。
有几次走廊上的擦肩而过,都被她生生避过了。好像只要不再见面,就可以不再直面过去。
没有她的三年,他依然是那个和朋友们一起有说有笑,和顺温柔的少年。
而没有他的三年,于她却是人生中再也不想回首的三年。
母亲葬礼之后,她的舅舅舅妈,在家族长辈的压力下,勉强接过了抚养权,也顺势接过了她爸妈名下的那套房子。
搬进新家的第一天,舅妈拉着她说:“千秋啊,我们家呀,最多只能让你住到大学毕业。”
世间最能伤人的,往往是人本身。
苏千秋刹那间眼眶微红,心中升起一股独自飘零的凄楚。舅妈以为她嫌时间太短,而苏千秋却觉得,这十年,好像会是一条很长很长,看不到尽头的人生之路。
她从未如此盼望能快点长大。
而后初中三年,吃什么,做什么,用什么,都要迎着舅妈一家人的脸色,那是一种寄人篱下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其实她并不怕成为一只无家可归的弃犬,至少弃犬是自由的。她怕的是那种心灵上的压迫,和肉体上的不堪重负。
至今她想起那道貌岸然的所谓亲属,还有大她两岁大表哥那讪笑着的黏腻嘴脸,都觉得想吐。
还好中考考到四中,重点中学的奖学金终于能够支撑她逃离禁锢。
她提出想在四中旁租房子住时,舅舅舅妈相对一望,然后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接踵而来的是假惺惺的依依惜别。
而她的表哥,是真的不舍。平日玩弄在股掌中的芭比娃娃忽然活过来了要离家出走,那种对熟捻于心的玩具忽然失去控制的不舍。
而这一切的源头,司南十三岁的生日会,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司南,她想问问司南,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母亲就这么……一声不吭的……遗弃她……然后自己从二十八楼跳下……但她知道,司南也没有答案。
和世界告别好像是件轻而易举的事,而对身后的血脉之亲而言,在没有他们的世界继续生活,却是世上最难的事。
高中下午最后两节课是例牌的自修课,而且,这所学校,竟然没有晚自修。
晚自修是为那些没有自我控制力的学生而设的。与其让他们在学校不甚明亮的日光灯下埋头苦学,还不如放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校长大人就是这么英明神武。
因此,苏千秋逃那么一节两节的午自习,也不算什么事了。
于是司南连续两天放学在七班门口蹲点苏千秋都一无所获。
然后他问林风眠要了七班课程表,背了个滚瓜烂熟。此时林风眠已经隐隐有预感,未来的几年,他可能会被司南这尊大佛折腾的……很惨……
司南是个不管做什么都非常有耐心,有计划的人。
就像奥数考试,小题花多少时间,大题花多少时间,检查又用多少时间,他总是计算的精确无比,铃响交卷,绝不提前,也绝不拖延。
再比如,曾经老师布置过一个观看小鸡孵化的任务,一般同学最多也就每天去生物角转个圈写个观察日志就算完成任务,司南偏不,他自己在家用暖光做了个孵化器,为了避免失败整整孵了十只蛋,最后破壳而出前,他围着这堆蛋整整守了一夜。最后老范和奶油对着那群刚破壳的小鸡手足无措,是吃好呢,还是不吃好呢。
而他的执着,在某些人身上表现得尤为顽固。比如,苏千秋。
第六章 冰释
司南的围堵阵地从七班教室转移到生物实验室。
重点中学的教学资源丰富得很,就连青蛙的死亡神经反射实验材料都能人手一只,永不落空。
然而这未必是什么好事。对着蹦蹦跳跳的青蛙,班上一半的同学都愁眉不展,在老师的各种威逼利诱之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拿起手术刀,投身到青蛙的解剖事业里。
对这种黏腻又滑不溜秋的小生物,苏千秋觉得既恶心,又可怜。无奈老师就站在一旁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她只好用指尖拈起青蛙,勉强把它摊在案板上,把心一横拿起刀切了下去。
老师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走了。
苏千秋虽然英勇的活体解剖了青蛙,但因为半路上又意外横生,钉着青蛙手手脚脚的十字架松脱,开了一半开膛的青蛙竟然垂死挣扎着跳下解剖台,肠子流了一地。
苏千秋整个人都崩溃了。
以至拖到下课全班人都走了,她还对着那半吊子青蛙不知所措,挣扎是爽快点了结这只青蛙,还是让青蛙了结自己。
然后司南走进教室,接过她手上的手术剪和探针,手起刀落,斩钉截铁,毫不留情。
“喏,这就是搔爬反应。”
死不瞑目的青蛙后肢发生了微弱的屈腿反射。
他啪的放下手中的凶器,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千秋。
苏千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
“你不喜欢我了?”司南问。
这个直勾拳,裁判给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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