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嫉恨他染指自己的女人,她这样的女人,罔顾人伦,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连自己的同胞兄长都不放过,迷得太子神魂颠倒,为她乱了分寸。明明该拉拢他赫尧,却因私情而容不下他。
她站在他的面前道,朗声道,“太子母族势大,纵然你成功扶他上位,第一份功劳都是母族所得,即使你劳苦功高,也只能屈居第二。如此,皇后一族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必然会明里暗里给你使绊子。你以为,太子会站在哪一边?更何况,如今他还尚未登基就已经与你有龃龉,那他日他登大宝,这份龃龉会缩小还是放大呢?就是不论这个,若是太子容不下你功高盖主呢?晋衍不一样。我们姐弟一无所有,成败皆在你手,我们离不开你,若事成,朝堂之上,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依靠你。将军觉得,这两笔买卖,哪一笔更划算呢?”
他骑虎难下,不得不辅佐她的弟弟。
那样有着惊世之貌,蛇蝎心肠的女子竟还有着那样的眼光胆略!他一步步绕过她那张蛊惑人心的面庞,去探索真正的她,明明恨不得杀了她,却为她折服,到最后,竟娇纵着她,他倒是想知道,若是用自己这颗滚烫的心,可暖得了她那颗石头心?
到今儿她哭花了妆容,红肿了眼睛,血糊了他满脸的时候,他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天生的石头心,也不是每颗石头心都没有捂暖的时候。
他终于,还是入了她的心。
“初晴,多情早夭。”他的身体内五脏翻腾,疼得他满头冷汗,可他出生入死二十来年,对着这痛苦还是巍然不动,面不改色。他的手微微发抖,他却舍不得离开她的面庞,“无情无爱,才是笑到最后的人。听我的,无情无爱。”
是他最后自私一回,不要爱上别人,刻在你心里的男人,只有我一个人。
他驰骋沙场多年,女人无数,他却只认她一人做他的妻。他知道为什么皇帝这么急着杀他,他功高震主是真,恃功跋扈不假,可真正逼得皇帝这么早对他下手的,是他的一份奏折。他已四十有二,她方二十有一,他求娶她为妻,功劳摆在那里,他的军队摆在那里,皇帝没有理由拒绝,只能拖着,然后有了今日一幕。
她教出来的皇帝果然厉害,不过十八岁,居然能够设计的自己神不知鬼不觉,他恋姐成癖,自己不需要担忧她会落得如自己今日这般下场。有皇帝护着,她一生无忧。
只是我的初晴,我此生唯一的遗憾,是拥你五年,却还没来得及娶你做我一生的妻。
大手渐渐无力,骤然滑下,砸到地面微微轻弹,然后,再也没有了然后。
“不——赫尧——”
那般凄厉的呼喊啊,她一生的歇斯底里都在那一天耗尽了。
可是不管她怎么呼唤,怀里的人再也不会用他那双宽厚的手掌抚摸她的脸颊,再也不会了。
“啊——”
她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他的尸体在她的怀里慢慢冷却,外头的兵戈声不知道停了多久,谁输谁赢,早就没有了悬念。
赫尧,赫尧,你英明一世,千不该万不该,遇上了我,坏了你的一世英名。
若你死在战场上,你的功绩值得流芳百世,可你不是,你死在了我的怀里,不管真相如何,外头那些无知酸儒只会笑话半生英勇,却折在一妇人之手。
这一生,就是流干我的泪,哭瞎我的眼,终究还是我容初晴欠了你的。来世,千倍万倍,你来取去,我无怨。
腹痛愈来愈痛入骨髓,什么东西在汩汩流逝,一去不复返。谁在我的耳边惊呼,谁跪在地上哭泣,谁的脚步来来回回地走动,我听不见,我看不到。谁想要将我们分开,不可以。咬了谁的手,打了谁的肩,我不知道。将我们分开,不可以。不可以。
皇帝站在门口,看着满地的血,只觉得整个头都眩晕了。
鸠酒只会吐血不会流血,那满地的血,那刺痛了双眼的红,是他珍而重之的阿姐的。
“阿姐?”他慢慢地走过去,他没有一刻像那个时候那样的恐惧,他多么怕,那抬起来的眼眸里,会有刺骨的恨意。
如果是那样,他该如何对待他的阿姐?他该如何是好?
他从来一无所有,上天唯一给他的仁慈,就是让他有了阿姐。如今,他有了全天下,就要拿阿姐来换吗?凭什么!那是他的阿姐啊!
对初晴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已经失去了赫尧,难道要连她最重要的弟弟也一起失去么?
可是她该如何面对她的弟弟呢?
她没有来得及想这个问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或者说,她更害怕自己看向他的眼眸里会有烛骨的恨意,那样让她情何以堪?
剧烈的疼痛,一天的体力耗尽,所有的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所有的知觉瞬间抽离。
“阿姐!”
昏昏沉沉,明明暗暗,耳边细碎话音,可是拒绝感受。
原来以为只有懦夫才会选择逃避,却没想到一直像一只公牛一样无畏地往前冲,却撞的头破血流的自己,也会有逃避的一天。
来了的人走了,走了的人来了,诊脉的手换了一只又一只,太阳落了又升,升了又落,谁在说着话,“孩子”的字眼频频提及,她教了那么多年的弟弟脾气从来不是这样坏的,动不动就嚷嚷着诛别人的九族,这样不好。
允幼在自己的耳边哭着,低低的哽咽声,略高的啜泣声,我还没死呢,哭什么丧呢?
是了,有人死了,睡死了呢?
头好痛,记不起来了。
我快醒了,有人等我呢?
谁在等我?
是了,谁在等我呢?没有人。
不,有的,只是那个人是谁,我突然想不起来罢了。
别胡说了,要是有人等你,你怎么会想不起来呢?你撒谎了。
不,没有,有人等我的。他叫……
他叫……
看吧,你果然想不出来了。
不,他是很重要的人。
哈哈,很重要的人都想不起来,不相信不相信。
他叫……
他叫……
“赫尧。”短促的气音从干裂的唇飘逸出来,然后所有的知觉都回来了,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痛苦,没有预兆的,一股脑子钻回脑袋。疼痛,尖叫,鲜血,长茧的手掌,滑落的手臂,赫尧……
“阿姐!”
张开双眼,立即进入眼帘地不是那个魁梧的儒将,而是一向注重仪容,却胡子拉碴,满眼血丝的弟弟。
她的弟弟啊,为什么,偏偏是你下的手呢?
她马上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极快地流出,像是一条小河流,汩汩地流淌着,从不间断。
“阿,阿姐……”他有些惶恐,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语无伦次,双手在空中无力地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无从下手。他是那样慌乱啊,竟然连一声“朕”都忘记了去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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