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萧祁牙根颤栗,嘴唇也跟着打颤,“等人…”
“里面等啊,”梅岸探身向旭通大厅看了看,“上去穿件衣服,之后到里面等着吧。”
萧祁摇头,“我就在这儿等着,在等一会儿就来了。”
井傅伯必是会回来的,萧祁确定。他若是不回来,那先前借钱的事端,签工作的后续,一切都将毫无意义。说白了,萧祁得冻着,冻到井傅伯回来看见,心里发了软,工资的事情才能借坡下驴,寻求个解决之道。井傅伯没刻意为难他,毕竟这路是萧祁自己选的,早些时候要是不由分说的随他上车,先下就是另一反光景。
没有后悔药,萧祁也没心情后悔。
下班高峰期慢慢过去,旭通员工走了大半,黑漆漆的街道在路灯下被映衬成昏黄色。
萧祁心里怨怼,身体也不听使唤的缩到了墙角。头疼欲裂,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凝固了一般。萧祁不确定这会儿的感觉与那晚在凉台上相比,哪一个更为难以忍受。
毕竟那时喝了酒,意识本就不清醒。但先下,他脑仁疼的厉害,就好像冰碴一点一点进行侵蚀,无法加之任何思考。
真要说起来,上次的状况大抵也就是这般感受了。
从六点不到开始,萧祁没离开过这里,他避开风口,抱膝缩成一团。周遭路过的人看他几眼,更多的则是漠不关心,一心踏着自己脚下的步子。
世间冷暖,不过如此,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感受最为真切。
意识涣散的看了看时间,八点刚过,他已经凭空等了两小时有余。
旭通前台与保安进行换班,上一批工作人员正巧离开,随手关了大堂的吊灯。一时间,被投在地上的影子消失了,萧祁愣愣回头,几盏照路灯让那空旷的大厅越发凄凉。
临近九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隐隐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旭通大楼位于写字楼集中的地段,过了下班高峰期,白领四散归家,嫌少有刻意经过的。
车前灯明亮刺眼,由远及近,云遮雾罩后露出真容。那是井傅伯的S600。
萧祁认识那车牌——即便傍晚时分只看了一眼——他这一晚上都反复在脑中过着那简单的排列,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萧祁艰难的扶着墙壁站起来,脚下踉跄,险些摔倒。他晚上没吃饭,又在凛冽寒风中吹了三个小时,身体的血液自然跟不上,站起来之后便觉头晕目眩。
井傅伯命令司机将车停在路边,探身拉开正对着萧祁的那扇车门。
萧祁向前挪了几步,车内的暖风袭来,扫过脸颊就像是母亲的手。他停下脚步,有些发愣。随着那暖风,还有浓郁的香水味,女人的香水味。魅惑妖娆,引人无限的猜忌遐想。
井傅伯坐在后座上,眼神自若的直视前方,一派威严,丝毫没分给萧祁片刻注意力。他身上还穿着下午离开时的那件西装,外套放在身边的座椅上。
凭什么…
香气四溢,腻的萧祁透不过气。
热气将他的四肢缠绕,如同藤蔓卷着他向前。但,萧祁迈不开步子,那刺鼻的气息太过锋利,划伤了血管,那些本已凝固的热液开始复苏,伤口一直蔓延到心脏上。
平日里不觉得,在这寒冷中,任何伤痕都带着致命一击的力度。
萧祁转过头,毫不犹豫的顺着道沿向前走,空留冷风灌进敞开的车门中。
身后的关门声响亮,萧祁微微阖眼,连头也不回。
S600跟在他身后,随着他前进的步子,不超过,也丝毫没有拉开距离。
先是用余光扫过车里危坐那人,接着萧祁便别过头,刻意不去看他。
井傅伯将靠近萧祁这一侧的车窗降下来,他侧过头望向萧祁,“上车。”
终于,他开了口,语气从容。两个字,没一丝的浪费。
萧祁心里一阵悸动,莫名的暖意从脊椎处开始蔓延。明明坐在车里的那人是始作俑者,可这零星半点的恩惠却让萧祁不住心酸。
苍凉的树枝沙沙作响,一阵冷风灌进萧祁的衬衣里,同时也顺着车窗闯进S600。
“你确定不上车?”井傅伯笑着道,不慌不忙,全然没有因萧祁的反抗而影响兴致,先前声音中的从容这会儿倒变为浓郁的纵容。
萧祁下意识停下脚步,片刻犹豫,接着恢复前进的速度。
井傅伯心里有他,脚下迈出的步子,每一下都是残忍的证明。萧祁无法形容这感觉,他忍不住停下,却又无法停下,想试探那极限却又害怕触底,可若真回头,先前那么多路,便一并前功尽弃。
乖巧温驯谁人不会扮演,萧祁在行的很,可那香水味让他恶心想吐。小时,父亲身上带过女人的香水味,伴随而来的便是母亲无尽的眼泪。示弱妥协,娇嗔谄媚,萧祁不想,更加不愿。
“随你。”井傅伯又冒出了两个字,音调徐缓徐急,透着些愠色。
说完,他将窗户升了上去,吩咐司机开车。
S600开始加速,几秒的时间便行到十字路口。
刚刚这车也是从相同的十字路口开过来,离开也不过是寻着一样的轨迹。
萧祁看着一切消失在夜色中,再也迈不开步子。他蹲下,用手臂环住膝盖,忍不住笑了。
井傅伯不会回来了,他给了台阶,是萧祁自己不识抬举非要恃宠而骄。
萧祁用力抱紧自己,笑着笑着便觉眼睛酸疼。
看着井傅伯消失的方向,脸颊上一阵热流淌过。
第9章
井傅伯本就没什么容忍度。萧祁曾经期待过,以失望告终。
这不难想象,合情合理。井傅伯功成名就,带着商人的世俗,也掺着惬意的格调,坐拥千人的大公司,何须在萧祁这个后生小子身上耗费自我的底线。
当年在一起之时,萧祁便因此感到不痛快。
井傅伯对两人之间的事情看的淡,比起萧祁的一腔热血,他总是四两拨千斤的指点江山。
旁人面前,萧祁所有的亲密都像是画蛇添足。井傅伯很少回应,私下再过热乎,对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这状态难免膈应。
萧祁最初不敢多说,井傅伯一个携带愠色的眼神便让他不知所措。相比之下,倒是顾唯占着与井傅伯相识多年的优势,表现的自然熟络。
萧祁心里吃味,肆意任性的将两人之间的事情暗示给了梅岸。梅岸跟着井傅伯有些年份,见得多了,知晓此事默不作声,倒是和萧祁相处的不错。
然,井傅伯察觉后,冷了萧祁一段时间。音讯全无,就像是从未在萧祁的世界出现过。
萧祁明白他的意思,心想或许井傅伯打心底里不愿让周围的人知道两人事情,亦或者,这件事本身对井傅伯来说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对不听话的萧祁进行惩戒。
无论如何。萧祁学乖了,刺探底线,见好就收。心中即便再不愿意,为了和井傅伯在一起,他嘴上虽怨怼不断,却再不敢多做什么。
当然,所谓的容忍度,无非是萧祁在井傅伯心中没什么分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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