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吗?…可笑至极,萧祁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更不知怎样才能让井傅伯感到满意。但谁他妈又在乎呢…在顾唯面前,在当下的井傅伯面前,说什么都只当是一个‘贱’字罢了。
几小时之前,在办公室内室中的那点委曲求全荡然无存,萧祁的眼神顺着井傅伯的手臂移向那双眼睛,“井总,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井傅伯转头看向顾唯,接着将手里的海黄手链递给他,“满意了?”
“没…”顾唯的声音中流淌着溢于言表的胜利,“我看了心烦。”他说着,右手接过手串,左手拿起桌上的剪刀,将手串中间串连的线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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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珠子四散落地,每一下声音都像是一把匕首插在萧祁的心口…第一下疼的突兀,第二下、第三下疼的发颤…第四下、第五下、第六下…折磨,惶恐,害怕…最终,毫无感觉。
余光顺着地上的珠子滚动,萧祁只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想哭。这种冲动和悲伤无关,更多的则是情绪所致。然而,越过那一刻,似乎流泪便是毫无意义的举动,连那些情绪的波动都显得多余。
“闹够了?”井傅伯又一次开口,“还想怎么样?”
顾唯见萧祁没什么动作,井傅伯也放任自己的行为,实在不好再发作,眼神中带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那今晚还是一起吃饭,你不准去见曲总。”
“刚刚不是答应你了吗?”井傅伯一边说一边走到办公室门口,他拉开门,对着门口的秘书,淡淡道,“我屋里有一条手串断了,珠子滚的到处都是,找个人过来收拾一下。”
“不就是几颗珠子,我收拾了就行。”萧祁听明白了,这场闹剧八成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顾唯心里埋怨井傅伯即将结婚,借题发挥拿手串出气。说到底,井傅伯对顾唯也算不得上心,否则又怎需当下这种踩压的伎俩…萧祁看了看站在办公室门口的井傅伯,接着望向顾唯,又补充了一句,“几年前的一条手串罢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没想到现在还能让你瞧着不痛快。”
“…”顾唯露出一副乖巧样儿,看着井傅伯的眼神中充满了委屈,就好像那场婚礼会成为世界末日,好像面前的萧祁是随时都会被引爆的炸弹。
萧祁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冷冷的笑,“那是木头珠子,掉在地上最多是划伤…”他拿起井傅伯办公桌上的空玻璃杯,弯下腰从最为靠近自己脚边的那一颗开始,依次捡起来放进杯子里,嘴里还继续低声嘟囔,“想要眼不见心不烦,最好就是一劳永逸,下手得足够狠。”
当年的那句话,顾唯够狠吗?谁知道呢…现在萧祁还站在井傅伯的办公室里,顾唯还因为萧祁的出现惴惴不安…
萧祁将肉眼能瞧见的所有珠子放进杯里,算算数量,可能还有一到两个散落在办公室的犄角旮旯。他走到窗前,将手里的杯子放在会客桌上。
“你放那儿就行了,回去吧。”井傅伯缓缓朝萧祁走过来。他的面上从不写情绪,这句话倒说得有些局促,刻意控制着声音,生怕嗓子口泄了他的心思。
“那…哪儿行。”萧祁呵呵乐着,转身走到书架前拿出一瓶洋酒。井傅伯偶尔在办公室招待生意伙伴,自然不缺好酒。酒精带着腐蚀性,是玩手串的禁忌。行家看门道,禁忌牢记于心。平日里手串沾点水都要唏嘘半晌,若真是这烈性液体倾盆而下,只怕再好的材料也得经过另一番打磨,表面糟粕尽除之时,方能脱胎换骨。
“出去吧。”井傅伯说的很轻,抬起手指稍稍挡住萧祁的手臂。他面对萧祁,细微动作自然入不了顾唯的眼睛,简单的三个字听上去又像是对萧祁生厌…生意人,各个方面得体妥帖,就连办公室里的闹剧也想要控制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萧祁侧身,看向顾唯,“酒精比你手里的剪刀好使多了。”他拔掉瓶塞,毫不犹豫抬起手。
井傅伯拖住萧祁的腕肘,莫名僵持着。顾唯看着两人触碰在一起的手,不吭声,似是等着井傅伯的反映。
“井总…”萧祁颔首将目光落在井傅伯的手指上,“这手串您看着是不是也觉得碍眼…还是,看着心里舒坦的很?”
独角戏太过孤寂,萧祁唱的兴起却也异常疲惫。
井傅伯心中的想法,他猜不透…索性,萧祁不做指望,井傅伯说什么便是什么。
威胁也好,寻个答案也罢…位于下方的那只手不用力,而上方握着酒瓶的那只手也不坚持移动…
“别用这瓶…太贵。”
终究,井傅伯作了回答。他怎会放过萧祁提供的这个机会…老虎嘴里拔牙,萧祁只能得到一身伤,再无其他。感情的分量有多重,这个人有多重…这一切都比不上井傅伯对自我的把持。
井傅伯给了萧祁机会…‘回去’,‘出去’再一再二,萧祁不珍惜,也犯不着作践自己去珍惜,“那您说用哪瓶?”萧祁后撤一步,将手里的酒瓶放在会客桌上。
井傅伯回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书架。他走过去拿出靠近里面的酒,“用这个,最便宜。”说话的同时,他用右手托着酒瓶底,左手拔开盖子,弯曲手臂将酒精倒进玻璃杯中,一气呵成,毫无犹豫之意。
海黄珠子随着流进杯中的烈性液体上下浮动,来回翻转之中满是活泼。
“井总,您要是没事儿了,我就先回去了。”萧祁心口处感到麻木,在疼,却感觉不到疼。
没等井傅伯开口,萧祁说完便朝着办公室大门走去。他回过身,特地在出门之后,用双手将敞开的大门关上。门缝合笼,屋里的两人都看着他,眼神中传达的东西大相径庭。
卡在门缝中的那颗珠子,随着萧祁关门的动作滑到了他脚边。
萧祁低下头,久久看着那鬼眼浮动。左右晃动,像是在嘲笑此时的他,笑的谄媚,笑的俗艳。
萧祁弯腰捡起来,下意识想要扔进一旁的垃圾堆。他稍稍犹豫,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随即将珠子紧紧握在手心里。手心的血脉随着心脏的频率跳动,皮肤与珠子表面的纹路接触,传来阵阵共鸣。
萧祁深呼吸,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
阿谀奉承,虚与委蛇…这些,在这一刻都在萧祁的身体里死亡。
萧祁可以做尽他井傅伯想要的一切,以那八十万为代价,以这份工作为代价,以锦衣玉食的生活为代价。
唯独委屈自己…萧祁从不是个善良的人,也时常残忍的对待周遭众人…
但,他已没力气这般残忍的对待自己。
第16章
下班时间,旭通门口人来人往。
萧祁拿了东西便从办公室出来,前一夜的宿醉已缓解了大半。想来井傅伯办公室内这场闹剧,倒是分散了萧祁身体上的不适,也算适得其所。
离开办公楼林立的区域,周遭一片灯红酒绿。萧祁这才反应过来,这条路,是通往自己那寒酸到令人唏嘘的地下室的。脚步稍稍停下,他想起井傅伯之前的强制,想起今天下午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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