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穆不由得叹了口气。
社会就是这样不公平。就像分子钟小组的格蕾塔·恩格尔教授——他被作为一个男人能够靠自身的努力取得和女人一样成就的典例。可尽管格蕾塔所获得的成就和教职的确是真正来源于他的努力,但放在整个世界的人类社会当中,他也的确是极其幸运的。至少他有机会得到良好的教育和从事科研的机会,而这样的资源与机会对于这个世界绝大多数普通男人,甚至是那些落后国家的普通女人都是无法想象的。
然而即使社会不公平到这个程度,还是有一些人认为促进公平是毫无必要的。就像那些冷嘲热讽的右|派散播格蕾塔的小道消息,宣称分子钟小组的重要成果与他无关,认为他只不过是沾了苏联重视男性科学家的光而已。不光是那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学术界如此认为,甚至就连社会主义的苏联也有这样的人。
正当秋穆想起学术界的某些右|派和学阀②对格蕾塔的藐视而感到不平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财粮主任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这回是张兴满:“秋会计,仓库被盗了!”
“啥?!”秋穆有点儿发懵,连忙放下饼子跑出屋去,秋花香也跟着出去了。
门外在村公所的院子里,三四个穿着白褂子的民兵队员和七八个群众正聚在一起大声说着话,听内容并不像是在争吵,然而大家都很是气愤恼怒的样子。李有河站在她们当中似乎在试图维持秩序,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秋穆由于是对仓库里存放的物品直接负责的,连忙上前去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几个民兵队的姑娘七嘴八舌地给她讲了一通,她才有点儿明白。
上午的时候,王高从的爹到村公所找治安主任李有河,要求拿回去他家的东西。那时候李有河碰巧有巡逻任务不在村公所,于是高从爹就去到仓库门前要求那两个看守的民兵队员放他进去。那两个姑娘当然不干,而且对他的态度却比较恶劣,用她们的话说就是“吓唬了”他一下儿。高从爹害怕她们动手,于是就离开了。
然而他离开之后,却在村里空地上到处说村公所私吞了他家的东西,弄的好多人都将信将疑。副村长王元品去和他解释了,那些东西属于“剩余财产”,是他们家维持正常生活不需要的,捐给村公所之后王高从家也不会饿死。
可是高从爹硬说村公所收的那些东西都让干部私吞了,质疑村公所会把从地主家弄来的东西分给群众的说法。这让当时在场的群众更加犹豫,因为这次收了王高从家的东西,村公所并没有像上次抄秋云山家那样第一时间就拿出来分给大家。
高从爹要求王元品把他家的东西都拿出来,证明村公所的干部没有私吞。其他群众也有的认为这样做最好,甚至有些人好意劝王元品照他说的做,只要他看到那些东西好好地在仓库里就没话可说了。
王元品没有办法,只好带高从爹去了仓库。然而当看守的两个民兵队员进去找高从爹所说的东西时,却有好几样儿都没找出来。
注释:
①私塾:由私人设立的学校,招收学生范围通常在家庭、宗族内部。当时在农村,穷人的后代是无法获得私塾教育的,因此文盲率很高,甚至使得在红军战士中上过一年小学的都可以被称为有学问(来源《中国震撼世界》[美]杰克·贝尔登)。
②学阀:指垄断学术界(通常是某个研究方向)的组织,通常由同门或同校者组成。由于教育资源分配很不均衡,垄断一项技术/一个实验室就可能形成学阀。
☆、第三十三章:怀疑
民兵队的姑娘们吵吵嚷嚷地叙述完整件事儿的经过,便立刻有人对秋穆质问道:“秋主任,昨天晚上最后一个进仓库的是不是你?”
“是我。”秋穆感到有些奇怪,“可我是把高从送来的东西拿到仓库里去的。”
有人对昨天看守仓库的两个民兵队员问道:“你们俩还看见有人进仓库了吗?”
“没有!怎么可能!”其中一个姑娘立刻说道。由于受到了颇大的怀疑,她的脸都气红了。
“你们昨天夜里没有睡着吧?”又有人问道。
“我们俩都醒着,绝对都醒着。”另外一个民兵姑娘也有些不忿儿地说。
“你确认?”那个刚才质问秋穆的女人反过来问她道。
“确认,十分确认。”民兵姑娘冷哼了一声,仿佛对这种怀疑十分不屑。
“那么……”之前质问秋穆的人停顿了一下儿,说道,“秋主任说她最后一个进的仓库,而你们俩又都说夜里没有别人来过,那么要么就是秋主任没把东西放进去,要么就是你们两个偷的!”
“可笑!”那个一脸蔑视的民兵姑娘冷笑道,“你去搜我们俩的家里啊!能搜到一块儿银元就算是我偷的行不?!”
其他人也说不可能是这两个姑娘偷的。如果她们俩看守仓库却自己进去偷东西,那不是立刻就被怀疑上了么?况且村里好些人知道她们两家住的地方,都是那种破破烂烂的土坯房子,还是和别人同住一个院儿的,偷了东西又能藏到哪儿去?
那么猜测自然就被引导另外一个可能性上。群众里面有人质疑是秋穆自己偷拿了从王高从家收来的东西,毕竟是她把东西放进仓库的,谁都不敢保证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带那么一两件儿出来。
“怎么可能呢?我出来的时候带没带东西,难道还看不出来么?”秋穆感到有些恼火。
“那么晚了,谁能看得清楚?”之前那个质问秋穆的人却如此说道。
那两个民兵队的姑娘作证说她们看见秋穆出来时没拿东西,然而她俩原本就是怀疑对象,说的话并不被人相信。
由于秋穆的确是近来才到丘阳的,乡亲们对她的信任显然不如对那些民兵队员那么深。加上那个一开始质问秋穆的人不断指责是秋穆偷了东西,甚至那些民兵队员对秋穆的信心也开始有点儿动摇了。
而随着仓库被盗的消息传出去,又不断有群众赶来村公所察看情况。
其中就有昨天参与到给那些财物定价的一位老人,一听说财粮主任秋穆是盗窃的嫌疑人,便忍不住发了火:“我早看那小子不对!你说说,她若真是一个贫农,怎么能用得起和国民党大官儿一样的钢笔?她若真是被秋金元顶替秋云山参军了的,怎么会认得那么多字、还会算账?我看那小子就是个国民党!是个国民党的特务!专门来破坏丘阳的革命!”
听她这么一说,别的群众也觉得秋穆身上疑点很多。其他人不知道那根钢笔的事儿,却也看得出来,秋穆来的时候身上穿的都是洋布的衣服,带的东西也是好的,然而却整天和那帮穷得穿不起鞋的民兵队员混在一起,还当了为中贫雇农服务的新村公所的财粮主任。这怎么说都是有点儿奇怪的,令人觉得是有什么阴谋。
也有人认为秋穆不可能是国民党特务。假使她是潜伏在村公所的国民党特务,那她为什么要从村公所的仓库偷东西?按理来说,国民党特务应该都很有钱①,用不着从村公所的仓库里偷什么东西。而且如果她想要的话,直接管王高从去要不就好了?国民党不都是这样嘛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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