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始就觉得陈大山不老实,跟我说了谎。就猜王峰是出了事,但开始也没敢确定陈大山真的有胆子杀人。”李明恺说,“加上我手上没有证据,他说的话也能自洽,就没多问。后来我们一起下山的时候,他路过那段山路时不时地朝这里张望——幅度很小,但是被我看到了。”
江柔点头,顺着他往下说:“所以你怀疑他把尸体藏在了这一带,就返回去找?”
“嗯,万一真的是他起歹意杀了人。这种天气就是最好的帮凶——尸体本来就很难找到,更别说残留的证据了。如果七耽误八耽误的,万一再有一次雪崩,恐怕搜寻难度简直像大海捞针……”
李明恺说话的同时,江柔已经调试好相机。在李明恺的指引和手电灯光的辅助之下,江柔慢慢靠近王峰的尸体。
“我也怕破坏现场,那几个脚印是我踩出来的,来来去去也都是压着那几个痕迹踩的。其他的地方能不动的,我都没碰。”
李明恺看着江柔拍照,担心她害怕,主动找话跟她说:“当时就想着要是你在,能有个相机拍一下来取证,能省不少事。结果你真的来了。”
“你出事了,我当然要来找你。”江柔轻声说,“我之前不是答应了你吗。”
李明恺微怔,一时竟然不知道要接什么话。
江柔弯腰拍照,口中淡淡地问他:“要是我出事了,你会来找我吗?”
“那是自然。”李明恺脱口道,顿了顿,才说,“你这是什么傻问题。”
“那要是哪天我也走丢了,你也会一直找我的吧?你之前说过,不到最后一刻,让我都不要忘记你会来找我的。”
江柔没有抬头看李明恺,似乎一直专注于手头的事。
天黑透了。天幕被泼上墨,又拿开月牙镇纸,露出免遭墨染的狡黠一弯。
有那么一瞬间,李明恺觉得时间突然放慢了脚步——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得缓慢绵长。
但又似乎很快,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方静谧的空间里悠然响起。
“我不会让你走丢的。”
山涧清泉叮咚作响,风裹上江柔心头——那里本是一片寂静的草场,宽广而安宁。
可现在,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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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柔拍完照片,李明恺才让李颉他们下来。
王峰身材健硕,衣着极其单薄——这个季节本应穿在身上的厚外套不翼而飞。他的身体蜷曲,身上除了一些擦痕以外,没有明显的外伤,面容也非常安详,甚至江柔觉得他似笑非笑地弯着嘴角……
李颉将王峰的尸体简单裹好,让另一个兵背在背上,几人朝来时路攀登而去。
江柔找了许多角度拍照,这时候站在一边看着相机里的照片,问身边的李明恺:“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
“这是法医的工作。”李明恺说,“不过我个人推测,陈大山有一点没有说错,他们俩可能真的一起摔了下来,而且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只是……出去找人救援的可能不是王峰,而是陈大山。而他没有再回来。”
李颉他们已经顺利上去,江柔收起相机,在李明恺的帮助下向上攀爬:“你是说,王峰是冻死的?因为他的衣服很少,是陈大山拿走了?可是陈大山拿走他的衣服他不知道反抗吗?”
“那衣服,恐怕是王峰自己脱的。”
“什么什么?”江柔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明恺在江柔后头几步跃上那段陡坡:“衣服是王峰自己脱的,陈大山应该是等到王峰死后才拿走了他的衣服。”
李明恺告诉江柔,冻死的体表变化中常有“反常脱衣现象”,也就是很多冻死的人,往往会在低温作用□□温调节中枢麻痹,产生幻觉热感,从而脱去衣服甚至全身□□。另外,面部表情呈现苦笑状,也是常见的冻死的体表特征。
“当然这些也是我自己看书看来的,没有见过实例。”李明恺最后说,“不过这个案子也不归我们管,到时候我们把证据转交到当地公安局就可以了。”
漆黑的山路,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路嘀嘀咕咕的江柔和李明恺走在最后。
李明恺顾忌着天黑路滑,一直半拽着江柔的胳膊,只觉得手下的身子越来越向他倚重,似乎是体力不支。
“江柔?”李明恺低声问,“还好吗?”
江柔明显气息不稳的声音传来:“不太好。李明恺,我有点头昏。可能是发烧加上低血糖。”
“把相机挂在我脖子上。”李明恺半蹲下来,把手电筒给江柔,“到我背上来。”
江柔没推辞,依言摘下相机,慢慢地爬上李明恺的宽阔的后背,双手轻楼住他的脖子,将手电筒的光打在他们的正前方。
李明恺微微偏头,呼出的热气就在江柔鼻尖:“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就开车送你去医院。”
后者低低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江柔缓声道:“李明恺。”
“嗯?”
江柔在他耳边轻声说:“昨晚你说的话,你要记得。”
她说完这句话,就乖乖地伏在他背上,半个字也没再说了。
而李明恺也没有开口。他在保持平稳的前提下尽量快地往山下赶,如果不是江柔举着手电筒的手一直保持稳定,李明恺甚至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最终,一行人回到山脚下。李明恺将所有的证物都留给李颉,立刻将江柔带回车上。
“都交给你了,我明天去找你。”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带着江柔朝最近的县城赶去。
晚些时候,又下雪了。
这样的时节,降雪本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可在这个当下,却仿佛是老天有意开的玩笑。
本就难走的路段愈发颠簸泥泞,李明恺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压着速度在夜色里寸寸挪行。
江柔已经烧得有点犯糊涂,此时嘴唇发白,起了一圈死皮,歪在副驾驶上,靠安全带的支撑才没有滑下去。
却还记得小声提醒李明恺:“你慢点儿开车。”
“别说话了。”李明恺低声道,“这有矿泉水,喝点润润嗓子。”
江柔却没听见似的,继续呢喃:“就是不听我的,让你不要喝那么多酒,偏要喝。以往教育我一套一套,可你自己,喝多了居然还跑去开车……”
关于江少忠的死,江柔很少提及,可这个时候脑中不清醒,自言自语着,竟然说起了他。
李明恺心里一顿。
而就在同时,外头突然一声尖锐的爆破声传来,紧接着,车身一震,竟然开始偏斜!
江柔被颠得头昏脑涨,不舒服地抬手按住额角,嘀咕道:“怎么了?”
李明恺心道恐怕是爆胎了,他立刻扶稳方向盘,一边观察着后视镜,向与后车轮偏移的相同方向微调方向盘,一边缓慢制动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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