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简直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谢逾时抬手取来放在chuáng头的药和水,两根手指托起黎以北下巴,“张嘴。”
黎以北不敢再耍任何花招,依言照做。
谢逾时把药片放到他比粉色深一点的舌尖上,放好后又确认一遍,“吞进去。”
黎以北被迫就这样gān吞,然后又张嘴被谢逾时检查一遍,最后才有水流进喉咙里。
被这么对待一遭,任谁都有委屈的心qíng,而且黎以北本就害怕他继续说那件事,于是两眼迅速聚集起湿意,但谢逾时不为所动,脸孔英俊声线冷淡,“我记得我们之间有件事,还需要开诚布公谈一谈。”
“没有,没有什么问题了!”
“你声音可以试着再高一点。”谢逾时脸沉下来。
黎以北刚才说话时很激动,甚至一下子从他身上掉了下去,谢逾时也不伸手去捞,黎以北紧紧裹着被子,身体不断往chuáng的另一边移。
谢逾时声音真正变冷,“这招你还没玩够是不是,别人都是分chuáng睡,你不,就在一张chuáng上跟我划出楚河汉界,有意思吗?”
黎以北一个人缩在chuáng脚,过了会儿谢逾时听到他哽咽的声音,“我出院前你去医院看我,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吗?”
他一字不漏把那天从谢逾时嘴里说出来的,温柔绝qíng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又把某句单独拎出来,“时至今日它也显得不再重要。”
谢逾时不yù再多说什么,直接穿衣服下chuáng,他实在担心继续留在chuáng上会忍不住揍黎以北,没想到黎以北刚还伤心得不行,现在倒是眼疾手快,跟只大花猫似的飞扑过来,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背过去,“滚下去!”
“我不!”黎以北眼角还是红的,但意志很坚定,“我本来就没想过跟你分chuáng睡,所以为什么要学别人一吵架就分chuáng睡?”
“那你一边嫌我恶心我一边非要跟我躺一张chuáng上?世上哪有这种逻辑?”
“我什么时候嫌你恶心了?”
“开口闭口骂我禽shòu也不叫恶心叫qíng趣?”
“是!”
黎以北拽他拽得紧,谢逾时狠狠扯开他,听到噗哧一声,发现黎以北一块指甲被拦腰斩断,已经有殷红血珠冒出来,但他还跟感觉不到疼似的,抓着他身上半截被两人撕开的薄棉睡衣不撒手,谢逾时额角跳了跳,蹭蹭往上冒的怒火终于涨停板。
五分钟后谢逾时处理完他那根手指,随即表qíng变得冰凉,“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架,你和盘托出也好,绝口不提也罢,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可能是药效上来了,也可能是他在努力控制自己,两人沉默相对许久,但接着黎以北突然爆发,“所以你非要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是吗,所以你三番两次在我面前说跟严苛上chuáng是假的吗?你敢看着我发誓,说你从没跟他上过chuáng?”
谢逾时怒极反笑,“不,我不敢,那时候我经常晚十点后还没回家都是找别人去了,还不止一个,听我这么jiāo代你满意了?”
黎以北被他刺激得发疯,也没看是什么,把能扫到地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枕头被褥靠枕一样接一样往谢逾时身上丢。
谢逾时继续道:“可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外面有人的呢,我还以为我把你瞒得很好,原来你早就发现了么?”
“所以你身边的人究竟什么时候断gān净过?”黎以北软软沿着chuáng滑下来,坐在地上偏开脑袋,一手掩住鼻尖,像是为自己现在这副动不动流泪的模样难堪。
谢逾时差不多已经冷静下来,但正处于盘问的关键点,于是继续眼睛不眨地胡捏,“结婚之前三个月,结婚之后三个月。”
黎以北捂着眼睛笑,但谢逾时见到他指fèng间有水迹若隐若现。
“看来那次在英国,你跟严苛幽会也确实算不上什么了。或许我还该感谢他,婚内三年没有明目张胆bī宫,可你之前好像也没有任何想要离婚的意思,这又是为什么?”
谢逾时大脑飞速回忆自己婚内去英国的几次,嘴上同时应道:“你怎么这么天真,男人宠老婆跟疼qíng人一样,在他们看来两者都天经地义,相安无事最好,折腾离婚做什么?”
“谢逾时你为什么不去死?”
谢逾时后退一步,终于回忆起哪次在英国见过严苛,很快便有了个让他惊疑不定的猜测。
☆、第 29 章
问完那句话,黎以北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且坐的方向让谢逾时看不到他脸上表qíng,于是谢逾时继续煽风点火,“为什么表现得好像才认识我一样,有钱人在你眼里不都是同一张脸吗,退一万步讲,你这些年见过的委托人各式各样,不乏比我更加无视道德的人,有这么难以接受?”
黎以北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赤身luǒ体,他裹着一条被单站起来,踢开屋里散乱一地的摆设,找出衣服一件件穿上。
谢逾时漫不经心看他动作,等他擦gān泪转过脸,眼神像是已经彻底心死,“随你吧,反正我早就知道。只不过从没听你亲口说过而已,心里明白和亲耳听到总是有区别的。”
谢逾时脑子里简直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感受,想要大发雷霆,但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胸膛上下起伏,手臂抬起又放下,最后一脱力坐到了还没被掀掉的chuáng垫上。
黎以北跟着坐到他身边,“我们回家再谈,免得我控制不住半夜把佣人都吵醒。”
谢逾时对着他的额头就是一个爆栗,“我居然栽在你这种蠢蛋身上,黎律师,就你这漏dòng百出的分析能力以及乱成一团的逻辑,在法庭上究竟是怎么打赢官司的?”
黎以北注意力完全被他话里的某两个字眼夺去,“你说我是什么?”
“蠢、蛋。”谢逾时几乎咬牙切齿,“难怪那么喜欢吃蛋,都把自己吃成了一颗蠢蛋。”
“谢逾时,”黎以北又被他气得回神了,“你出轨你有理,还在这儿振振有词骂我?”
谢逾时讽刺道:“我骂你你也享受不是吗?毕竟宁愿忍受我出轨也要和我在一起,这是多伟大的感qíng哪。”
黎以北:“……”
初夏夜晚温和沁凉的风从半开的窗户chuī进来,谢逾时坐在自己灯光昏暗的少年时代居所里,一下子回想起许多事。他从来是个有规划的人,也很有风险意识,而对婚姻的风险规避,则是他几年前花了无数jīng力去做的。
然而想破脑袋也没料到的是,黎以北为他“出轨”下的结论,居然如此匪夷所思。
而他曾以为自己看不透他,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现在答案呈现在眼前,又是如此令人啼笑皆非。
黎以北出现在他生命里,前前后后不过四年半,时至今日也只有他人生的七分之一,但这七分之一,却让他体验过极乐,也沉到过最低谷。
没人知道离婚时他花了多大力气才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粉饰太平,也不知道究竟意义何在,他没有取消他们的三年纪念旅行,而是在消失的一个月里独自走完了所有路。
然而一切预定的东西都与双人二字沾边,他就这样带着刻意一遍遍凌迟自己,在别人“我知道你不好受”的眼神里继续佯装无事。
那时候他是多么想他。
谢逾时站起身,就着不亮的光线勉qiáng把房间恢复原状,黎以北和他一起整理,重新铺chuáng的时候,他们抓着被套的手不小心碰到,同时抬头望进对方眼睛,然后手里东西慢慢飘下去,接着忽然就抱着吻到了一起。
黎以北配合抬手让谢逾时脱掉他才穿上没多久的衣服,谢逾时手指碰到他滑腻的肌肤,一手捏着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视线里只剩他微微颤动的漂亮睫毛,然而理智的弦不失警醒跳了一下,他勉qiáng从他唇上移开,“我决定最少三天不理你,现在这样不太好吧?”
黎以北忙不迭点头,“这样不太好。”
可话是这样说,他手却一刻不停在谢逾时身上点火,眼里仿佛冒出绿光,谢逾时也中邪了似的直接抱起他,摁在墙上狠狠进入。
……
次日清晨,黎以北依旧只得躺在chuáng上吃早餐,谢逾时两腿jiāo叠坐在旁边沙发上,手边jī蛋金huáng牛rǔ雪白,今天是周一,他穿得很正式,明显是有例会,但现在却还慢悠悠咬着面包片。
黎以北也有会要开,晚上还要见一个重要客户,但两人从昨天深夜一直闹腾到今天鱼肚白时分,如果让他现在下chuáng,那一定是打着飘的。
两人都不明白昨天事qíng不受控制的走向,也都记得话还没说清楚,但谢逾时明显是要兑现三天不理他的承诺,于是只能黎以北主动开口,“那件事我们再找时间谈。”
谢逾时拿餐巾按了按唇角,又慢条斯理擦完自己的手指,然后一言不发起身走了出去。
出门就碰到披散头发,身穿维尼睡衣的谢渺秒,谢渺秒见他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他跟前,“哥!”
谢逾时皱眉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怎么了?”
“你多少考虑下晚上和你共用一堵墙壁的未婚少女吧,拿出一点时间概念会少块ròu吗?”谢渺秒睁着一双肿眼泡,“啊?”
谢逾时转身下楼,“直接说你一晚上都在听隔壁兄长的墙角不就得了。”
谢渺秒快炸了,“你还知道你是兄长?我都这么委婉这么给你面子了,你脸皮是有城墙厚?说声抱歉会怀孕吗?”
话音还没落,就见仪容端庄面沉如水的母亲正杵在楼梯口无声无息看着她。谢渺秒终于注意到自己的打扮,没来得及痛哭,谢逾时就直接握住她胳膊把她扔进了房间,又转身对母亲说:“以北有点不舒服,让他多休息会儿,我中午过来接。”
谢逾时到公司的时候迟到足足二十分钟,会议桌上一众属下本在窃窃私语,见他远远隔着玻璃幕墙出现在拐角,立即重整神色,坐姿一个比一个笔挺。
覃蔡含笑捡起手中钢笔,在材料纸上的正字上又加了一笔,他方才无事,过了一遍会议内容后就开始打正字,数数谢逾时为家里那位都gān过多少对他来说算头一遭的事。
唉,他再晚来几分钟,都可以打满整整一张材料纸了。
谢逾时刚离婚那段时间,每周例会上几乎个个噤若寒蝉,甭管谁上去汇报工作,往常最镇定的那位下来了都是一身汗。
而这阵子也不知道是不是chūn夏之jiāo,气候舒适,人的心qíng指数也随之攀升,谁都觉得公司一片祥和,不过谢先生迟到一事,可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散会后覃蔡单独找谢逾时请教一件事,起初由于手术意外控告医院,大方向是他在把握,但源头不在医院身上,在那位给黎先生下药的初恋身上,覃蔡猜谢逾时面上只把怒火和该背的锅甩给了医院,但在他这里,事qíng完全不一样。
谢逾时找起麻烦来,哪有那么轻易饶人。
本来现在该收手了,他也觉得适可而止比较好,然而今天看这位面色,显然不yù如此。
他对谢逾时大小事qíng都清楚,虽然何小涧才是许多事qíng的执行者,但他毕竟是心腹,于是也就冒死询问:“黎先生又惹您不高兴了?”但老拿他初恋撒气也不对啊。
谢逾时眉毛都不抬,“随便滚到哪个旮旯,只要不在这儿晃,谁管他死活。”
追杀出A市还不够,非踢人远离祖国,覃蔡一边腹诽一边微笑称是,“黎先生母亲前几天打电话问我这茬,我说季家那些事跟我们没关系,但我猜您这几天可能要上门拜访……”所以给您提个醒。
覃蔡出去后谢逾时接到黎以北打来的电话,问他,昨晚他们太激动,碰碎了给他父母准备的两盆兰花,重新准备礼物该弄什么样儿的。
谢逾时一声没吱,直接掐掉了通话。
他们周四晚上回黎家,车上谢逾时闭目养神,一语未发,快到的时候黎以北推他,“这都不止三天,快四天了,你还没气够?”
谢逾时还是不搭腔。
黎以北晓之以理,“难道待会儿在我爸妈面前你也打算对我这副样子?”
到了后两人搭电梯上楼,敲门的时候谢逾时就换了一副面孔,言笑晏晏,进门后又毕恭毕敬嘘寒问暖,黎以北早早提前让父母准备,也说服他们忘记先前不愉快,于是一时场面还算和乐。
后来两人等吃饭时谢逾时去他房间,见到一颗被裱起来的红心,准确说那是一幅装饰画,透明玻璃框里错落有致摆着jīng致的huáng色银杏叶,托着中间那颗用纸币折成的红心,黎以北站到那副画下,做出一个请君欣赏的动作,“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怎么样?”
谢逾时qiáng行忍住不受控制要翘起来的嘴角,“一般。”
黎以北脸垮下来,翻出一个装钱币的盒子,从里面抽出几张蓝色航空纪念钞票,说:“那你拿这个再折一颗蓝色的心?我重新裱一次?”
谢逾时依旧拿腔作势,“不好。”
后来吃饭,谢逾时应对黎家父母还算顺利,中途他接到自个母亲电话,对方直言问他qíng况怎么样,谢逾时表示一切都好,谢母不放心询问,“那天晚上两盆兰花究竟为什么会碎?你知不知道你爸为它们花了多大心思?”
谢母一个人自说自话,黎家父母都比较清高,虽然谢母很看不上这种清高,但身为亲家在某些时候还是要投其所好,于是jīng心呵护出两盆兰花好让谢逾时送礼,结果他竟然搞砸了。
谢逾时耐心听她抱怨,末了谢母问他这次上门到底带了什么,谢逾时模糊处理,说:“以北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