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男人的独居生活_羊妈【完结】(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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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的嘴角又向上弯起,眼睛好像也亮了起来,“自己的命自己有数。”老太太淡然道:“到了寿限了。”

  “怎么没看见有人来看您?您家里人呢?”苏建军觉得老太太脑子有些糊涂,不想再和她纠结生啊死啊的,赶紧把话题岔开。

  “你是说谁?”老太太问。

  “……”

  “我没有家人,就我一个。”老太太沉了一下又说:“原先有一个,跑了。”

  “谁啊?”苏建军问。

  “我丈夫。”

  “他……”苏建军觉得好像不太方便问。

  “唉,”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多好的一个人,有文化,长得也体面,脾气还好,年轻的时候,多少人追他呢。”

  老太太说着话,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眼睛发亮,仿佛看到过去的时光。

  “我那个时候家庭成分不好,在单位里处处受排挤,他不怕连累,什么事都护着我,还和食堂的卖饭师傅打过架,那个人每次我去买饭,都舀些菜汤给我,他看不过,就夺了卖饭师傅的勺子扔了,说他不配当炊事员……”

  老太太的身体不太支撑她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她的气明显不够用,她费力地张开嘴,苏建军听见她嗓子里传出沙沙的气息声。

  “您歇歇吧,别说话了。”苏建军一边劝她一边从床边的椅子上欠起身来。

  “别……”老太太大口喘着气,挣扎着叫他。“别。”那只没插输液管的胳膊又急得蜷曲,立在床面上。

  苏建军只好又坐了下去。

  过了一阵,老太太总算呼吸均匀了,她恳切地看着苏建军,说:“就想说说话。”

  “那您慢慢说,我听着。”

  “好,我慢慢说。”老太太说:“这么好的一个人,我等了他一辈子。”

  苏建军有些糊涂:“您不是说他是您丈夫吗?”

  “是我丈夫,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男人,就这么好的一个人让我给弄跑了,再也没回来。”

  “他上哪了?”

  “他……”老太太瘪了瘪嘴,似乎很不情愿说。“他娶了别人。”

  “哦。”

  “我们每回吵完架,他不管多生气,都会变着法哄我高兴,离婚的时候我以为他过几天就会来找我……我等着他,没想到,等了一辈子,他结婚的时候我去了,那时候我还想,他和别人过不了多长时间,他肯定还会回来找我。”

  老太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等呼吸均匀了,喃喃的像自言自语:“等了一辈子呢。”

  苏建军坐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老太太又说,看着苏建军,却像在宽慰自己:“我这辈子啊,弄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没有哪件东西注定就是你的,有的时候就好好的,别等没有的时候后悔,要是我能早明白,他也不会走了,现在说这个,有些迟了……”

  老太太的声音小下去,看来体力有些不支,她胸脯起伏着,费力的喘着气,眼睛却努力睁着看着苏建军,苏建军想了半天,说:“……都这样,要是,要是人能倒过来活就好了。”

  “倒过来活……”老太太小声重复着苏建军的话,琢磨着,一会儿,脸上有了一丝豁然开朗的笑意。“是啊,倒过来活就好了。”

  老太太眼睛渐渐闭上了,也不再说话,像是睡着了,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好像有痰,她的嘴巴微微裂开着,刚才的笑意仿佛固定在脸上。

  苏建军等了一会儿,确定老太太睡着了,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的输液瓶,只剩下瓶口的一点,就起身替她按了呼叫器。

  一分钟不到,一个穿白衣的护士就端着托盘进来了,她熟练的捏捏输液管,让瓶里的剩余液体都积聚到输液管中端的 里,迅速地把托盘里的另一瓶液体换上,转身就要走,盘子里还有两瓶药液是满的,看来挺忙。

  苏建军赶紧小声问:“怎么打这么多?什么病啊?”

  已经走到门口的护士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停也没停的出去了,厚厚的口罩阻碍了声音的传播,苏建军听得语焉不详。

  屋里只剩下苏建军和睡着了的老太太,除了老太太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苏建军抬头看病房里墙壁上的石英钟,表针指向晚上的九点二十五。

  苏建军睡不着,他在脑子里梳理着这些天来散乱的记忆,想来想去,怎么也梳理不处个什么头绪,就像被剪碎的照片,虽然片片都真实,却怎么也拼不出原来的样子。

  是脑瘤造成的幻觉还是真的自己经历过?

  苏建军心里七上八下,他想给郑南打个电话,这个时间郑南也该吃完饭回家了,苏建军起身在床上翻找,橱子里,枕头下,找遍了都没发现手机的踪迹。

  怎么连电话也没给我留下?苏建军想。

  ☆、第二十七章 阴阳交割的节点

  半夜的时候,苏建军被一阵忙乱的响声惊醒,他睁开眼,看见屋里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

  咦,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苏建军不记得了。

  医生护士都围在老太太的床边,有一个男医生正用力地给老太太做心脏复苏,一起一压。

  老太太不行了?苏建军心里一惊,起身坐了起来。

  几个人把床围得严严实实,穿过医护人员身体之间的缝隙,苏建军只看见老太太身上盖的白被单。

  男大夫做了一阵,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边上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医生上前替他,男大夫给女大夫腾地方,往后撤身,碰到了苏建军的床,苏建军小声问他:“怎么了?”

  男大夫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苏建军坐在床上看着忙碌的医生护士,觉得自己在屋里有点多余,起身下床往外走,路过的时候,他扭头往老太太的床上看了一眼,看见老太太的头往后仰着,面色灰黄。

  苏建军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个戴口罩的护士从屋里急步跑了出来,带着一阵风从苏建军跑过。

  老太太看来是真的不行了,睡之前还和他说话,看着挺好的,生老病死这事还真是说不准。

  坐了一会儿,几个医生和护士从屋里走了出来,刚才跑过去的护士这时回来,在门口碰上,那个年龄大的女大夫问她:“打电话了?”

  “打了,他们一会儿就来人。”

  “嗯。”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护士站走,好像根本没有苏建军这个人一样。

  看着几个人进了不远处的护士站,苏建军环顾半夜医院空荡荡的走廊,只有他一个人。

  苏建军觉得身上有点冷,刚才出来的时候,掀开被子就出来了,身上只穿着医院里的病号服,这初春的时节,还是半夜,有点让人受不了,苏建军犹豫了一会儿,起身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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