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越晨光穿着碎花连衣长裙,外面却穿着厚厚的羽绒外套御寒。头发随意束在后面。坐在饭桌面前认真地看着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秦青藜布满整整一桌菜。
岁月真的改变人很多,记得以前的秦青藜她就说过,自己的理想不远大,就想做个贤妻良母。生活美满。
贤妻良母,如花美眷。
而现在,俨然从一个单纯的少女变成贤妻良母,可惜,生活又能美满几分?
秦青藜进了厨房,客厅电话响起。越晨光想了想,拖着腿去接了电话。电话那边似乎没想到有人接,声音有些讶然,不确定地问,试探性的语气:“藜……子?”
听着熟悉而久违的声音,越晨光止不住地泛起冷笑。曾经她觉得这把声音是天籁之音,神的馈赠,大抵世人难以拥有。如今听在耳里,实在是刺耳至极。
“沈兼尘。你最好给我管好你自己的心!”
她亦觉得这样的威慑语气也许太过于小孩子气。可惜,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底线。在这条底线中,于越晨光而言,对于重要的人,自己可以原谅他们对自己的任意伤害,却看不得别人伤害他们。
☆、一缕衣(1)
越晨光不想再和他多说:“我找到藜子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阿晨从来都是个尖锐的人,孩子气,倔强,极端。
这便是她给沈兼尘的感觉。
这些人,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高高在上。他们,手段极端。一旦,很认真地愤怒了,便毫不犹豫地拒人千里之外。
这一点,跟藜子很不相像。阿晨,是有着柔软的外壳,心却是坚硬到可怕。而藜子却是,空有坚强的外壳,却不懂的如何去保护自己。
公园的长椅上,他把手机随意放在位置旁边,双手捂脸,莫名其妙地感到疲惫。
成长的感觉,人类在经历中一点点地开始撕裂。很多事情,在坚持了这么多年后,忽然变得有些摇摆不定。
“叔叔,你心情不好吗?”与热闹的外界不一样,入夜后的小区公园却是格外的寂静。长长的人行道只有灯光明亮。
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捧着一束康乃馨,圆圆的脸,笑容纯粹明净,满满的活力。
沈兼尘笑,摇头:“叔叔只是有些累。”
小女孩很聪明,明显不信。扬着稚嫩的嗓音说:“本来今天我妈妈生日,可她现在去赚大钱了,要赚大钱回来给妞妞买漂亮衣服,所以她说不能回家一起过生日。我就买康乃馨给妈妈做礼物。不过……”
小女孩从怀里的花拿出一朵,递到沈兼尘面前:“叔叔,HAPPY NEW YEAR!”
其实,生活有时候,真的很简单,新年伊始,有一个单纯的陌生人,跟你说一句,Happy new year!
于是,心愿足矣。
“谢谢!”他愣了愣,终是结果小女孩的花。
年初二,外面依旧喜庆不断。起码,烟花无穷无尽。越晨光低头喝着汤。
秦青藜说:“阿晨,我原谅你了?”
闻言,越晨光抬起头,茫然。
看吧!这就是随便与朋友吵架的结果,决裂那么久,连她说话什么意思都听不懂。
秦青藜笑,双手端正地搭在腿上。
“喂,越晨光,你还记得那时候,你知道了我和沈兼尘在一起后,就打了我一巴掌。”
越晨光愣了愣,把手中的碗放下:“要不?给你打回来。”
秦青藜彻底笑出了声:“我才不。”
我又怎么舍得打你。我又怎么舍得你让我打你?
很久很久,我们曾经吃着同一个苹果,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被子说悄悄话的。
于是,那么多年的隔阂就这么消失殆尽。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只需要一种机遇。恍惚间,她却觉得秦青藜的眼神里带着不可言喻的难过。
她说:“阿晨,我变成今天如此落魄的模样,让你很难过,是不是?所以,你才找我回来,说原谅我。”
秦青藜没有关窗,夜风吹进来,漏进颈项,很是冰冷。越晨光走过去把窗户关上。重新坐了回来,依旧沉默。
“我说,庄囹的事,不是我做的,你信么?”
越晨光垂下眼睑,喉咙梗塞。什么也说不出来。
“呵……你看,你不信,兼尘他不信,其实,我自己也不信呢。”秦青藜红着眼眶,语气轻若羽毛,执着一份苍凉。
“以前,爸爸说,兼尘不是我的良人,他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某种目的。我不信。可是现在,我信了。”秦青藜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仿佛,她知道了什么。知道了什么让她彻底痛醒的秘密。这样的眼神,给越晨光窒息的痛。
真的,直到很多年以后,越晨光想起那一晚,依然会觉得时光抹不去的悲哀,不仅仅是无奈,还有……绝望。
秦青藜拿过越晨光的碗,再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容颜如花。尖尖的下巴徜徉着未滴落的泪水。
“阿晨,你知道么?如果你今天没有来找我?我可能已经从崇鞅山顶上跳了下去。也许,运气好,死不了,变成植物人,昏睡一生,也算是一个好结果。又或者,死了。躺在山底下某一处隐秘的地方,那么谁也发现不了,他们会觉得这个人离家出走了,要以四海为家。这也是个好善终。”她顿了顿,继续说:“可是你又来找我,终归生活还是有些美好的,是不是?”秦青藜笑得山水明净。像极了降雪人间的天使。端着凉薄,剔透的泪水。
夜里,她打了个电话回越家,今晚不回来睡,跟音姨说,帮我好好照顾好小曦,千万要。
那时的音姨还在电话一边轻笑,傻姑娘。
此间,两人说在同一张床,盖着同一张被子。秦青藜的语气轻柔,仿若诉说着世间最美好的童话。可惜,荒谬的童话比笑话更引人发笑……
睡衣绵绵的布料散发出洗衣粉清香的味道,很是舒服。
秦青藜侧着身子,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很像以前。百无聊赖,两人便胡思乱想,随便乱谈一通,谈两人这几年来的生活,谈各自如何为自己的家庭操劳。
渐渐地,渐渐地,指尖再也无力抓住什么,黑暗中,随着时间的流逝,重重叠叠,摇摇欲坠,她终于不堪重负,沉沉睡去。
秦青藜看着她,轻轻地喊了声:“阿晨?”
一片静谧过后,秦青藜又笑。
隔着一片夜色,她低低地笑着,附在已然入睡的女子耳边轻轻说道:“阿晨,我跟庄子打了一个赌,然后,我输了”
她说,秦青藜,我丢了工作了,名誉扫地了,你看,所有的人都以为你害得我。
神论者,相信神的存在。
天堂永生,地狱不灭。寸寸火焰,燃不尽罪孽。因为,欲望的獠牙不断……
温度,如此地渴望着温度……
接近死亡的温度,不是浴火涅槃的热烈,是生命干涸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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