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世家的女人们_张氏春红【上部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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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兄弟一起陷入沉默。

  叶雄再次说话时嗓音有些暗哑:“这么多年咱们一直在东三省寻找,也找了山东和内蒙,没想到……”

  叶辅深深吸进一口气:“是啊,不过好在总算是有线索了。”

  叶雄的声音有些淡:“是时候了。”

  挂上电话,叶辅心潮起伏,记忆不由自主飘向三十多年前那个秋天。父亲刚过世,奶奶带着他和大哥收拾遗物。当从日记本里翻到那张照片时,奶奶用鲜红的指甲上下点着照片上的人说:“看看,这就是那个女人。你可记住了,不是我不等你爷爷,是你爷爷为了这个女人不顾我的死活非要留在东北。”说完用指尖拈起照片一角远远扔进纸箱。

  叶辅的视线一度被鲜红的指甲吸引。随着指甲的滑动,空气中留下一圈又一圈红色的漩涡。但是很快,他的视线挣脱这些漩涡投射到照片上:照片上是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分立在爷爷身侧,大的那个挺着肚子,好像随时要临盆的样子,小的那个面孔难掩青涩却有着一双与年龄不相符的倔强的眼睛。

  八岁的叶辅记住了那双眼睛。

  台北,叶雄同样心绪难平。父亲弥留之际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让他长大后一定要找到爷爷的尸骨,把“明月”还给叶家,然后认回他们自己的姓氏——杨。

  那一年叶雄十三岁,叶辅才不到三岁。三年前母亲生育叶辅时难产过世,三年后父亲又离世,留下年幼的两个孩子跟随奶奶叶佩珊生活。

  叶雄从未忘记过父亲的遗愿,何况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认祖归宗那么简单。鲜红的、耻辱的“叶”字烙印在他和叶辅的脸上,他自己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看叶家人的意思还想要让这种痛苦在叶辅身上重演。

  叶家从上到下早已烂透,他自己身陷泥沼出不去也就算了,无论如何不能再把叶辅牵扯进来。

  北京,叶辅起身走到客厅窗前点燃一支香烟。身后还是只有一盏壁灯。他的视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向街道的另一个方向,蓝佳梦说那个姓梅的女人就住在街道另一头的小区。

  他在电话里没有阻止叶雄回老宅找照片,其实完全不需要。过去这些年每当他被人骂“小杂种”的时候就去翻那张照片,照片里两个女人的样子因此被他深深刻进心里,反而是爷爷杨肃的样子被他刻意遗忘了。

  他无法怨恨爷爷,他们血脉相承。他只能怨恨导致爷爷早逝、导致他和哥哥备受屈辱的根源。

  梅香不知道小区另一头的叶辅在想什么。她正托着腮帮想心事。

  隔代遗传是个很有意思的神奇的力量。张静娴喜欢安静,梅香也喜欢安静;张静娴独处时喜欢想心事,梅香独处时同样在脑子里天马行空。此时此刻,梅香脑子里想的除了叶辅没有别人。

  “他是做什么的,他会在北京常驻吗,他和老板娘之间真的只是朋友么,为什么我觉得两人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正常界限?”

  梅香托腮的左手换成了右手,琢磨的对象却没有改变。

  “他坚持把雨伞借给自己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对我有好感吗?怎么可能呢,他都不认识我。”

  她这样瞎琢磨哪里能得出什么答案来,无非是换来一脑袋浆糊和沮丧而已。所以第二天,梅香顶着两个黑眼圈送走了操心的宋女士。

  回家路过咖啡厅时他习惯性的就要拐进去买杯咖啡,走到门口忽然想到叶辅当然还有老板娘,脚步顿时停下。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绕路到附近的购物中心买咖啡。

  梅香刚转身,咖啡厅玻璃门被推开,叶辅大踏步走了出来。

  “梅小姐!”叶辅在梅香身后喊道。

  梅香心虚,赶紧换上个灿烂的笑容后转身:“叶先生,您好啊。”

  叶辅手里拿着手机走近梅香,他笑着说:“昨天见到梅小姐觉得熟悉,原来是因为一张老照片。不知道梅小姐认不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说着把手机递到梅香面前。

  梅香一脸狐疑的看向手机屏幕。

  这真的是一张老照片。黑白底,穿国民党军装的男人坐在中间,他身后左边站着一个眉眼妩媚、挺着肚子的成年女人,右边站着一个最多十六七岁、一条长辫子搭在肩膀上的小姑娘。

  梅香的视线刚一接触到小姑娘就移不开眼了。她接过手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屏幕上那个小姑娘,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没糊涂,她简直要以为是二十年前的自己穿越回民国照了这张照片。

  她伸手轻轻抚摸照片上的小姑娘,眼角有些湿润。

  “梅小姐认识她吗?”叶辅在一旁问。虽说是问,语气中却丝毫没有疑问。

  “认识。”梅香轻声回答。她家里有一张相近年份的黑白结婚照,就是照片上这个小姑娘在二十岁结婚时拍的。

  ☆、苏老大

  1945年的张静娴根本不知道她会在二十岁结婚,更无法想象她会嫁给什么人。与生存相比,结婚这件事的分量还比不上一张草席子重要。

  是的,张静娴正在四处寻找草席子,她需要把老管家和二栓子送去城外的张家墓地下葬。她说过,不管是老张还是她还是老管家,甚至是以后的玉函,都可以在张家墓园有一席之地。

  可是她遍寻不着。

  张家诺大的宅子被搜刮的一干二净,除了扛不走的房梁和青石地砖,几乎什么都没剩下,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把全部院子都转了一遍之后张静娴不得不放弃了,她坐在堂屋台阶上一筹莫展。现在不只是草席子的问题,还有他们三人以后吃饭的问题。家庙地窖里剩下的那点粮食最多只够吃两顿。两顿之后怎么办?

  此刻的奉天城除了“乱”还是“乱”。

  这两天相继遭到轰炸的主要是日本人聚集的军营和武器库,也有一部分行政建筑,但是受轰炸机精准度、情报准确度和天气能见度等多重影响,有部分民房也被误炸,张家就属于误炸。

  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么被一颗炮弹炸散了,跟谁说理去呢,整个世界都乱了。严格说起来也是张家内部有问题,否则这样的大家族抵御风险的能力应该更强才对,哪至于一天时间不到就作鸟兽散。推门出去看看,满大街逃难的有多少个普通家庭甚至残缺家庭。

  很快,玉函和老张也两手空空的回来。老张提议去别的地方找找。第一天轰炸时奉天城是戒严的,大家都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所以拼了命的囤积物品。今天开始解除戒严,很多人已经逃出城去,若是有收拾不仔细的人家能剩下些东西也说不定。

  张静娴想了想说可以,然后让玉函和老张出门去外面找找看有没有捡漏的机会,最主要的还是下葬的装裹和食物。

  等老张和玉函走了之后,张静娴回到她居住的屋子,从床后墙角下掀开一块活动的地砖,伸手进去摸了摸:软软的油纸包还在。张静娴松了口气。这是老太太留给她的遗产,也是她最后一条退路。实在不行她还能带老张和玉函远走长春,这也是她为什么明知麻脸郭的厉害仍坚持回张家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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