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世家的女人们_张氏春红【上部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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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鸡叫时起床,商淑英在四岁小妹妹的帮助下做完早饭,然后左手拿着农具右手牵着妹妹背上还背着不到两岁的小弟弟,去商秀才家可怜的五亩薄田里上班。

  日上三竿后,商秀才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就着井水洗两把脸,一口气喝完稀粥,然后搬把椅子往院子里一坐,开始大声读书。往来路过的邻里乡亲们,有的会停下来听几耳朵然后一脸恭敬的走开,商秀才看到此处就会从鼻子深处哼一声,然后用更加洪亮的读书声表达对此等升斗屁民的不屑;有的人则会隔着半人高的土院墙打断他的读书,捡几句自以为文雅的语句恭维他,每到这个时候商秀才脸上才会露出一抹矜持的笑,而他那想要考秀才考举人当大官的雄心壮志也会被成功激发出来,心情澎湃的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炽热。

  商秀才在院子里接受恭维时她的大女儿正汗流浃背的刨地,旁边地埂上的篾筐里睡着小弟弟,而小妹妹已经学会挖野菜了。太阳下山时商淑英才能勉强做完当天的农活,牵着妹妹背着弟弟回家,回家之后还有大量的家务活等着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单调的体力劳动让商淑英学会了逆来顺受。上天可怜这个女孩子便给了她一副结实的好身板做补偿。

  相比于商淑英的艰苦,八岁的张静娴不但物质生活舒适,精神生活也极其丰富。第一代张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絮叨,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嫌弃她过于严厉一般不亲近她,只有张静娴毫无选择余地必须呆在她身边。

  张老太太就对着张静娴说话,把她当成大人一样说话。

  张老太太的上房从床到凳子一水儿的红木家具,白天还好,阳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子里还算亮堂,到了晚上就不行了,哪怕屋里点着四只蜡烛也不够亮,红木家具看起来乌突突的。就在这样的屋子里,张老太太半倚在床头,对床边坐在小凳子上的小姑娘徐徐讲述她的往事:张家以前是如何穷困潦倒、她和张老太爷夫妻二人如何白手起家、家境最好时有多少铺子多少地、当年的张老太爷弄回来多少个女人……

  张老太太大概是腹稿过一篇传记,所以她对张静娴讲话的内容可重复性非常之高。在这篇传记里张老太爷的女人们是压轴戏。每次讲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就会很奇怪,让张静娴感到既好奇又害怕:张家宅院里只有一个张老太太,也只有她生养的三个孩子,看不见张老太爷的别的女人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后来张老太太的身体越来越差,年轻时与丈夫白手起家吃过的苦和受过的罪开始在年老的时候一起找上门来。张家三个儿子一致认为张静娴比丫鬟靠得住,于是在老太太的屋里又起了一张小炕,张静娴就从外屋搬进了里屋。

  自从张静娴和老太太住一个屋以后,张老太太对她说的话就更多了,她把自己和张家的经历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讲给张静娴听。夜里熄灯之后,她还会说一些阳光下不能说的事。

  在第一代老太太坚持不懈的一对一社会生存学教育下,张静娴相比同龄孩子成熟的异常早。当商淑英早熟的身体能背起一整筐玉米时,张静娴顶着一颗早熟的脑袋开始替张老太太查账。

  张家的账既好查又难查。好查是因为只要记好一进一出账面上最后能平就行,至于呆账、坏账、坏账准备金、固定资产折旧等等统统不用考虑;不好查是因为没人愿意被查,哪怕是被自己的亲妈。

  这种情况下张静娴仍然带着丫鬟坚持了半年。

  半年后,张老太太决定在她还没完全糊涂之前把家里的生意铺子分了,三个儿子和已经外嫁的女儿都分得妥妥的,老太太手上只握着房产、土地、古董文玩和私房。

  老太太设想的很好,她想要在自己还能动弹的时候看看几个儿子做生意的情况,如果有那实在不争气的也不能眼看着他在自己百年之后饿死,到时候她留在手里的这些家产做二次分配时,能给那个不争气的孩子多分一点。

  可惜老太太的设想不到两年时间就破灭了,因为张家的三个儿子比赛似的看谁更混蛋,混蛋的程度难分高下。

  第一件事:大少爷和人争戏子被打断了腿,大奶奶回了娘家,因为被争的戏子是个男的。大奶奶走之前说:“我倒宁愿他是为了□□与人争斗。”

  大奶奶走是走了,但她不是一个人走的,她把孩子也一起带走了。张老太太得知大奶奶把孩子也带走的时候反而松了一口气,吩咐管家去查查对方是什么来头。

  管家出去半天后满头大汗的跑回来汇报说对方是日本宪兵队小队长的哥哥,老太太想了想,让管家从帐上支了500两银子去给那位小队长赔不是,同时指派自己的丫头去大房看着大爷不许他出房间一步,又下令全家“戒严”。

  直到深夜,管家才回来说日本小队长和他的哥哥对于一条腿和五百两银子很满意,决定不再提这事了。老太太这才解除戒严令,但是大少爷的禁足令一直没销,整整关了他三个月,美其名曰“伤筋动骨一百天”。

  张家大爷用断袖和断腿打响了败家第一枪。有了大哥榜样在先,张家二爷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太逊,于是他选了个更烧钱的玩意儿——鸦片。

  别人抽鸦片抽完了云里来雾里去的浑身酥软,张家二爷的鸦片抽出了风格抽出了创意抽出了不一般。大概鸦片效果也分人,反正二爷抽完了不但不是浑身酥软相反格外有劲。

  这天,二奶奶的一个堂妹来张家探望有了身孕的二奶奶。吃过午饭后二奶奶身体乏力到了该午休的时间,就让贴身丫鬟冬梅送堂小姐离开。等二奶奶一个午觉睡醒后发现房里静悄悄的,冬梅竟然不在。二奶奶问洒扫丫头,丫头说冬梅去送堂小姐了一直没回来。女人的第六感就像野生动物对危险的感觉一样神奇,二奶奶听后再也坐不住了,不顾自己身孕不便硬是挺着肚子开始找人。

  一直找到西跨院儿一个小花园,远远的看见二爷的小厮趴在拱月门上打盹,二奶奶不多问,让人捂住小厮的嘴拖到旁边捆住。她自己扶着丫鬟的手进了花园,顺着声往歇凉屋子里寻去,结果就让她看见了最恶心最难堪的一幕。

  二奶奶气怒攻心之下当场见红。

  二爷鸦片劲儿过了之后才知道自己闯了祸,他提上裤子坐在炕沿儿上冥思苦想,死活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让人把这两位给弄来了。二爷没时间开展更深入的思考,因为堂小姐和丫鬟冬梅在一边寻死觅活。他把小厮叫进来一脚踹翻在地,然后让管家着人好好看着寻死觅活那俩人别出事,他自己则去找二奶奶。

  这时得到消息的张老太太在张静娴的搀扶下也已经赶到二房院内。张静娴站在满屋子浓重的血腥气中,眼见稳婆和丫头慌慌张张的进进出出,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

  二爷赶过来时刚好稳婆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盒子。不知为何,张静娴自打稳婆出来就死死的盯着那木盒子,脚下忍不住悄悄向后挪了两步。

  稳婆五十多岁的年纪长得慈眉善目,她低着头对老太太和二爷说孩子没了,五个月大的男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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