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娴皱着眉,出声喝止。
产婆受到极大惊吓,手一松,怀里的篮子哐当一声掉地上,一个手脚还没僵硬的死孩子从篮子里滚了出来……
张静娴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产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张静娴挣扎着站起来,她不敢直视,于是偏着头问:“怎么死的?”
产婆结结巴巴的说“不是我!不是我!姑奶奶明鉴!”说完继续磕头。头发磕散了,额头上的鲜血顺着额角流到面颊。
张静娴强迫自己朝那个死去的孩子看去——皱巴巴的、双眼紧闭,仍然能看出是个金发、高鼻梁、白皮肤的孩子。
脖子上一圈明显的淤痕……
张静娴她捂着心口,继续追问:“替换的那个在哪儿?”
产婆回手指着来时的方向。
张静娴问:“哪儿来的?”
产婆说:“一个寡妇生的。我亲自接生的。”
“寡妇呢?”
“生下来就死了。死前嘱咐我给孩子找个好点的人家,说是得的钱都归我。”
张静娴无力的冲她挥挥手。
产婆慌慌张张的抓起孩子塞进篮子里,拿幔布胡乱一裹就打算走。
张静娴喊住她,从兜里摸出一个银元扔过去,说:“挖个深坑埋了。若是敢随便乱扔……”
产婆看见银元又惊又喜,一个劲儿说不会不会,然后抱着篮子小跑着去了。
产婆走后,张静娴不敢一个人留在原地,她稍微定了定神抬脚往柳如意的院子走去。
柳如意的院子里静悄悄的,正像张静娴预想的那样,不管是小崔还是玉函都不在。
张静娴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推门径直走向柳如意的卧室。
柳如意额头上缠着一条红布带,摊手摊脚的昏睡。枕头旁放着一个婴儿。
这个婴儿看起来比刚才那个要大一些,估计是因为已经出生有些日子的原因。
可不是,哪有那么赶巧说找就能找到一个同样今天出生的孩子,能找到相差十天以内的就已经算运气了。
张静娴弯腰仔细看着柳如意的脸,她现在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个人到底哪里漂亮。
相由心生。
一个人的心若是黑的,脸蛋怎么可能会漂亮。只有不明真相的人才会以貌取人。
张静娴轻轻抱起小婴儿。小孩子身体柔软的像小猫一样,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哼唧,眼睛还紧紧闭着。
柳如意仍然在呼呼大睡。
张静娴轻轻掀开小孩子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轻轻捏起她的小嘴看看舌头。见孩子基本状况正常,猜测大概是给喂了些效果轻微的睡眠之类的药,以免孩子在“更换”过程中哭闹。
她最后看了一眼摊手摊脚的柳如意,抱着孩子出了门……
月亮开始西沉。
张静娴抱着孩子回到前院,叫醒老张,告诉他如果柳如意一个人来就放她上楼,如果她敢带着一群人来就告诉他杨肃已经接到电报马上就回来。
说完留下一头雾水的老张抱着孩子回到阁楼,仔细锁好门之后才躺倒在床上。
她像是一个在泥沼中挣扎上岸的人,明明身体很累,脑子里却清醒而活跃。她每隔一会儿就要起身看看孩子,把手指横放在小孩子的口鼻处试鼻息。因为孩子还小睡得熟了难眠呼吸清浅,有几次张静娴就像强迫症似的掀开她的小被子打开包裹摸摸心口,确定心口是热的、确定还有心跳,她才侧身躺回去。
天刚蒙蒙亮时,张静娴终于躺不住了,她睁着通红的双眼抱着孩子要出门。这时刚好玉函慌慌张张的从后院跑回来。
张静娴心里“咯噔”一声,抱着孩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她强自镇定的问:“什么事?”
玉函说:“小姐,大事不好,产婆把柳老板的孩子偷走了!”
张静娴一愣,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玉函已经叽里呱啦的说开了:“唉,真是不知道小翠从哪找来的产婆,黑心肝的,竟然趁着柳老板睡觉把孩子偷走了。”
张静娴脑子里忽然灵机一动,她打断玉函的话,问道:“你和小翠没有守着柳老板吗?”
玉函一跺脚,恨恨的说道:“我在夜色找药,一直没找到。后来玉函也去了,说是产婆交代的柳老板情况不妙,让我们俩无论如何也要拿两只盘尼西林,如果夜色没有就赶紧去城南的黑市试试。等我们俩好容易买到药赶回来,才发现屋子里只有柳老板一个人,产婆和孩子都不见了。柳老板醒了,已经让小翠去找产婆了。”
张静娴心想:产婆就是小翠找来的,也肯定是柳如意事先安排好的。只要小翠找到产婆一问之下就会知道是我撞见了她们的阴谋,马上就会猜到是我把孩子偷走的。不行,要赶紧把孩子送走!
张静娴想到这里,对玉函说:“柳老板身体虚弱,小翠不在身边你就应该帮忙照顾她,怎么反而跑回来了?”
玉函一拍脑门,说:“啊呀,小姐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是回来拿小米和鸡蛋的!给柳老板熬粥喝。”说着转身就往厨房跑。
刚跑出去两步忽然回头问道:“小姐,天还没亮呢,你抱着包裹干什么去啊?”
张静娴随便敷衍她道:“不干什么,是李茂才送来的衣服样子不合适,我赶紧给他送回去。”
“哦。要不我熬完粥我去送吧。”玉函说。
张静娴挥手赶她走:“我自己跑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赶紧熬粥去吧,柳老板要紧。”
玉函点头再次转身跑了。她就不想想布庄早就关张了,李茂才哪有衣服样子送来。
玉函前脚刚走,张静娴一刻不敢耽误,拔腿就往李茂才家赶去。
大概是因为药效过了,小家伙饿醒了,开始嘤嘤的哭。哭得张静娴心里又急又乱,恨不得自己背上能生出一双翅膀来。
李茂才的家就在布庄后面。地平线上刚冒出一道红边儿的时候,气喘吁吁的张静娴已经抱着孩子站到了李茂才家的门口。
这时候,李茂才共产党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了。因为最近大量打着共产党名义的暴/动,让他的处境非常难过,布庄关门了,家里的下人也以为怕受牵连跑光了。张静娴到的时候李茂才正挽着袖子拎着恭桶往外走。
“哎呦,张大姑奶奶!”李茂才喊道。
张静娴眼前之人没洗脸,下巴上的胡须也有日子没修理,看起来与以前那个油光水滑的李茂才判若两人。不过那油嘴滑舌的劲头倒是一点没减。
张静娴忍不住笑了。
李茂才放下恭桶,双手用力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才走近。
张静娴把怀里哇哇大哭的婴儿举到李茂才面前。
李茂才一愣,但是很快他就从张静娴眼里读懂了她的意思。他嘴角扯动几下,却一字未说只是伸手接过孩子。
这时从门里面走出来一个年纪和李茂才差不多的女人,面相温柔,扶着门柱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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