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宴已经快步走远了。
邵飞抱着两把步枪瞄萧牧庭,“我们,我们没弄坏枪。”
萧牧庭忍俊不禁,想再逗逗他,又有点不忍心。恰在此时,邵飞肚子发出一连串咕噜声。萧牧庭笑道:“走吧,开饭了。”
去食堂的路上,邵飞一直跟在萧牧庭后面。他喜欢踩萧牧庭的脚印,喜欢这种步步紧跟的感觉。虽然并肩站在一起也很美好,但是每个脚印都叠在一起亦叫人欣喜。
要比肩,也要脚印叠脚印。
萧牧庭知道他在后面搞小动作,忽地转过身,刚好与他撞个满怀。
一人宽容地笑着,一人窘迫又高兴地瘪嘴,远处有零星的枪声,近处飘起阵阵炊烟,战火中难得的宁静,似乎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跨年宴其实说不上丰盛,毕竟条件有限,有得吃就不错。邵飞与萧牧庭坐在一起,见对面桌叶朝不停给凌宴夹菜,也有模有样地往萧牧庭碗里塞排骨。吃得差不多时,巡逻归来的战士冲了进来,个个饥肠辘辘,兴致高昂,恨不得把食堂扫荡个精光。
萧牧庭给邵飞盛了碗汤,“吃饱了吗?”
邵飞端起就喝,咕噜咕噜的,喝完一抹嘴,红光满面:“吃饱了!”
萧牧庭见他嘴上的油基本糊到右手上去了,拿过一张纸递到他左手上:“下巴还有油。”
那油其实是邵飞故意留的,等着队长给擦呢,结果等到的只是一张卫生纸。邵飞嘴里发出“biu”一声,像被戳漏气的皮球,任命地抬起左手擦油,右手却被牵住。
萧牧庭牵着他的手指,帮他擦掉了手上糊着的油。
这动作相当低调,挡在桌子侧下方,谁也看不到。
它远没有擦嘴上的油那么引人注目、那么亲密,但对邵飞来讲,却是等量的冲击。甚至因为太过隐秘,而有种不可告人的雀跃。
萧牧庭将用过的纸放在餐盘上,拿起朝水槽走去。邵飞愣了一会儿,在跟上去之前抬起右手,吧唧一口亲上去。
另一桌的艾心道:“我靠!飞机你真恶心!”
邵飞吓一跳,还以为萧牧庭给他揩手的事曝光了。
艾心又道:“你没事亲自己的右手干什么?在新年来临之际感谢它又帮你撸了一年?”
战友们哈哈大笑。
邵飞本来有点气愤,张嘴就想怼回去,但转念一想,平时自渎时确实是用的这只手。
再一想,队长刚才擦过这只手。
结论——以后再用这只手撸,不就是等于被队长摸?
邵飞突然有种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懒得跟艾心吵架,端着餐盘一溜烟跑去水槽。
萧牧庭已经洗完了,看他傻乎乎地冲来,笑着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大事!”邵飞边刷餐盘边说:“天机不可泄露!”
因为本该在哨位上执勤的战士吃跨年流水席去了,夜里邵飞临时顶替,拿着狙击枪上去守了3小时。和上次的紧张、慌乱不同,这回营外非常宁静,就连经常能听到的枪声也消失了。用夜视望远镜能看到附近的武装据点,平时据点的碉堡、围墙上总是站着手拿AK47和砍刀的人,现在那些人已经不见踪迹,大约也是吃跨年宴去了。
邵飞不由自主走了神,想起小时候和哥哥、外婆一起庆祝元旦和春节。那时外婆会做一桌子好菜,他坐在桌边敲碗,等着哥哥将鸡腿夹到他碗里。后来外婆和哥哥都不在了,家里只剩他一个人,第一年他还好好地守了个岁,后来就不过了。
身边没有一起守岁的人,不管是元旦还是春节,好像都与平常日子没有分别。
令他略感诧异的是,战地的人却是要过元旦的——不知明天与死亡谁先到来,却要凑在一起用暂时的和平迎接新年。
似乎有些荒诞,细细一想,却不无道理。
就算身在战地,身边也有想要一同跨年的人。
所以他们会暂时放下恩怨,一起等待新一年的第一个日出。
邵飞呼出一口白气,很浅地勾了勾唇角。
有想要一起跨年的人,这种感觉久违而亲切,是憧憬,是希望,是眷念,是所有关于美好的向往。
陀曼卡的天空比国内干净,天幕上挂着闪烁的寒星,时常能看到眨眼即逝的流星。
邵飞小时候不信对流星许愿能实现,理由是流星自己都栽了,自顾不暇,哪有工夫实现凡人的愿望。邵羽笑着戳穿他,“你其实是来不及许愿。”
他嫩声嫩气地哼:“我要向不动的星星许愿!”
邵羽和外婆哈哈大笑。
那年许的愿是什么,他早已不记得,长大之后也再没干过向星星许愿这种傻事。现在却悄悄闭上眼睛,在新年的第一个寒夜里向自己许愿——
今年,对,就是今年!
今年一定要拿下队长,永远和队长在一起。
第77章
邵飞抱着狙击枪许愿的时候,萧牧庭正在与萧锦程通话。
维和营虽然条件艰苦,但因为情况特殊,与国内的联系必须保持顺畅,所以带去的通讯设备都比较先进。而战士们也获准隔日和家人通个视频电话,不让国内的亲友担心。不过事实上,几乎没有队员隔三差五联系家人,一是太忙顾不上,二是一旦通电话通成了习惯,以后若有紧急任务或者受了伤,几天不往家里打,亲人肯定会担心。
现在过节了,虽然不是传统春节,打个电话问候一番亦是不错的。不少战士在饭后涌进通讯室,排队向家人报平安送祝福。
萧牧庭不必去通讯室,在自己的电脑上就能开视频。萧锦程在户外,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说话就吐白雾。两人聊了一阵,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萧牧庭听不大清,只见萧锦程往后看了看,唇角勾着笑意喊道:“等我一会儿。”
萧牧庭问:“女朋友?”
“还没谈上。”萧锦程似乎被雪球砸了一下,一边说话一边拍头顶的雪:“我搭档,挺厉害的姑娘。”
萧牧庭笑了,“那赶紧去追,我就不打搅你了。”
“哎别!别挂!”萧锦程冲后面做了个摆手的姿势,示意对方别闹,又转回来压低声音问:“你呢?”
“我什么?”
“你知道我问什么。”
萧牧庭点起一根烟,半眯着眼,嘴边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锦程笑了两声,将手机拿得更近,“哥,有心事啊。”
萧牧庭眼角往上一挑,轻声叹息:“心里有人,自然有心事。”
萧锦程险些被呛住,表情有点夸张,“谁?”
萧牧庭不答话,“好了,挂了吧,替我跟老爷子问个好。你自己也多注意身体,出任务细心一些。”
挂断前萧锦程还在那边喊:“喂你是不是兄弟啊?有心上人都不跟兄弟说,我是你捡来的弟弟吗……”
萧牧庭掩住唇角,品味着“心上人”三个字,眸底泛起几许柔情。
他的心上人在夜风中站哨,不知道手有没有冻僵,鼻尖有没有冻红。
从指挥中心靠南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邵飞值守的哨台,夜色很浓,灯光撑出的小片光明中隐约可见邵飞挺拔的背影。萧牧庭驻足凝望,过去相处的片段像胶片一样在眼前掠过,方才被手指摁下去的唇角再次扬起来,心口一阵酥一阵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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