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靠在窗边,虚起双眼,想要将哨台上的人影看得更清楚。
萧锦程说得对,那是他的心上人。
其实从多年前第一次见面起,邵飞小小的模样就已经烙在他心头,只是如今这心里的小人儿长大了,从普通意义上的“记挂在心里的人”,成了独一无二的“心上人”。
二十出头时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喜欢说出来,三十多岁时却困难得多。萧牧庭有些苦涩地想,到底与邵飞差了14岁,邵飞能直白地说“队长,我喜欢您”,而他向自己坦承这份喜欢竟然就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还是被邵飞给“逼”的。
少将被小兵逼到了不得不承认心意的地步,就连萧牧庭自己想起来,也有几分情不自禁的无奈。
营里响起两声哨音,换岗的时间到了。
邵飞从哨位上下来,与一名战士互相敬礼。
萧牧庭看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忽见邵飞抬起头,朝指挥中心看了过来。
隔着冬天干冷的风,火热与温存的视线相互交缠,谁也不愿意先撇开目光。
萧牧庭看到邵飞咧开嘴,冲他露出一个开怀的笑,然后原地跳起,挥着两双臂喊:“队——长——”
这一声中气十足,又带着满格的欢喜,刹那间响遍整个营区。
夜已深,部分天不亮就要起床执勤的战士已经回寝睡觉,萧牧庭立即竖起食指压在唇上,示意邵飞住嘴。而安静的营区突然因这一声响亮的呼喊而炸锅,一时间,“营长”、“班长”、“张队”、“李队”、“臭傻逼”此起彼伏,睡觉的没睡觉的都跟着嚎起来了,有人甚至学起狼叫。
压抑太久,兵哥们也需要嚎几嗓子释放情绪。
在满营的鬼叫里,邵飞将双手拢在嘴边,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队长,新年快乐,平平安安!”
萧牧庭眸光深敛,想要奔去邵飞身边,将他搂进怀里。
他看见邵飞放下手时嘴唇还在动,隔得那么远,也能从邵飞变换的嘴型中认出那句话。
那是一句无声的——我喜欢你。
新年之后,陀曼卡的各个武装派别似乎消停了,民众也不再成天上街示威游行,维和部队的工作比起以前轻松了许多。
但战士们可以放松,高级军官却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因为谁也不知道平静的表面下涌动着什么样的暗流,也不知道下一次袭击何时到来。
邵飞这阵子无需再带队支援其他维和部队,护送物资车的任务也少了,每天乘坐步兵战车外出巡逻一次就没事干了,回来不是跑指挥中心找萧牧庭,就是跟在凌宴屁股后面转。
他已经百分之百确定,凌宴和叶朝好上了。
至于他自己和队长,好像还欠些火候。
他的小聪明多的是,对感情也越来越敏感,经过前面那么多事,已经知道队长对自己也有“多余”的心思了。若在以前,他一定没脸没皮地黏上去,赖着队长不放。但最近不知是见了太多生死和人性的复杂,还是长了一岁之后自然而然成熟了一些,再次看待这份感情时,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冲动。
倾慕分毫未见,理智生根发芽。
他想再等一等,等队长主动向他表示些什么。
在这之前,观摩观摩凌宴如何与叶朝相处,似乎也是个好办法。
凌宴一直以为邵飞跟着自己的目的与荀亦歌一样,都是想劝说他去猎鹰报到,所以当邵飞将他堵在墙角,鬼鬼祟祟地问“你和叶营是基佬吧”时,他震惊得头皮都绷了起来。
大约只有在戚南绪那儿得到启蒙教育的邵飞,才能没羞没躁地把“基佬”、“我们基佬”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凌宴最初是要否认的,邵飞却跟逮到了多大的把柄似的,“别跟我装,我有基佬雷达。”
凌宴压根儿没听说过这种词,“雷,雷达?”
“是啊,基佬雷达。”邵飞学着戚南绪的样子,伸出食指与中指,先在凌宴跟前比划一番,又隔着3厘米戳了戳自己的眼睛,“你是不是基佬,我两眼一扫就知道。”
凌宴将信将疑,神色凝重地看着邵飞。
邵飞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军营有军营的规矩,我知道。别担心,我不是来曝光你和叶营的。”
凌宴蹙眉,他倒不在乎曝光不曝光,反正已经与叶朝商量好转业,这次回去之后就要离开军营了。
但邵飞这话是什么意思?
邵飞神神秘秘地靠近,小声说:“其实我也是基佬,我是来认亲,随便取经的。”
凌宴眼睛都瞪圆了:“啊?”
邵飞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惊讶,连忙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
凌宴被捂得出不了气,一脚将他踹开,稍微平静之后道:“你有事说事。”
邵飞这回态度挺端正,原原本本将自己追人的事说了出来,虽然各条证据都指向萧牧庭,却自始至终否认自己追的是萧牧庭。
他很相信凌宴,但潜意识里仍想保护萧牧庭。
凌宴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砸中,说要缓缓,过几天再来进行“基佬交流”。
邵飞也不催,有任务时老实巡逻,没任务时给萧牧庭接接茶水打个下手,有时还去医疗分队帮忙。那位开朗的黑人姑娘出院了,他特意去送人家,得到几个特产水果。
以前有维和战士吃了村民的水果中毒,他不敢马虎,即便知道那姑娘善良单纯,也拿去找医生和当地官员鉴定了一番,确认安全之后才分给队友,给萧牧庭也留了一份。
水果香甜可口,是国内没有的品种,萧牧庭问了来历,夸他细心,他心里直乐,刚好遇上轮休日,就跟着萧牧庭鞍前马后跑了一天,先去维和总部开会,后去俄罗斯营区交流,既当助手又当保镖,回到寝室倒头就睡,内心却又甜蜜又满足。
他喜欢在人潮汹涌时用身体护住萧牧庭,那种感觉简直让他膨胀得快爆炸。
农历春节快到了,中国营挂上了一串红色的灯笼。一天,凌宴单独把邵飞叫出来,说想明白了。
两人聊了挺久,凌宴没怎么说自己与叶朝的事,只是不停叮嘱邵飞,部队不比社会,同性相恋这种事在社会尚且没有被完全接受,更别说在纪律森严的部队,将来万事要小心,不要影响彼此的前程。
邵飞当然有分寸,但对凌宴这与年龄不太相符的老成却有些奇怪。凌宴并未解释,在离开之前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小心归小心,真喜欢的话就放手去追,不要瞻前顾后。”
邵飞想了想,明知故问:“你追到叶营了吗?”
他以为凌宴会笑一笑,然后说“追到了”,不曾想凌宴抿着唇角,过了好一阵才道:“很久以前就追到了。”
邵飞独自琢磨,认定凌宴在跟他秀恩爱。心里有点不忿,但接着一想,通讯员能追到侦察营的营长,勤务兵也一定能追到特种兵的队长!
除夕之前,邵飞受萧牧庭的差遣,拿着一叠文件送去叶朝的办公室。
萧牧庭跟他说,叶营刚才去医疗分队了,办公室没人,你直接把文件放桌上就行。
邵飞平时都敲门,这回知道叶朝不在里面,便懒得再敲,轻轻推开门,却见叶朝正靠在椅背上睡觉。
而凌宴,正弯下腰,亲吻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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