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非洲的时候见过长颈鹿吗?”
“非洲动物园里见过,就算在非洲也不可能长颈鹿满街跑。”
说的也是,赵逸兴对这片遥远的地方一点都不了解。
俩人在阳台坐下。逸兴给她添茶。
“胃舒服点了没?我可从来没一口气喝过那么多威士忌。”
“好一些了,”王安宁还是觉得很尴尬,“我昨天晚上到底都干啥了?”
赵逸兴觉得现在是展开对话的机会,现在她的防线最薄弱,而且虚虚实实,她不知道该怎么防守。
逸兴凝视她的双眼:“你还记得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吗?”
王安宁深吸一口气,这个她当然知道。
逸兴端着茶杯,展开自己的推理:“我把这段时间从你身上获取的拼图一片一片拼起来:你回国超过半年了,况且你之前在非洲做了三年无国界医生,肯定见过更惨烈的事情。这肯定不是你经历的第一例死亡病人。如果你每次遇到病人身故都这样的话,承受不了这种压力,肯定不会从事这个职业。这个病人有一些特殊的地方,是吗?”
王安宁看着他,觉得自己守不住了,不再开口。
“因为你昨晚不停的说你恨车祸,所以我推断,车祸,应该是让你很难受的事情。尤其是年轻人发生车祸,对吗?”
赵逸兴喝一口茶,也没等她回应,“我再大胆的推断一步:你恨的那起车祸,和你清明节探望的那个人有关系?”
王安宁情绪彻底决堤,紧闭双眼,深深喘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逸兴看她这幅样子,感同身受,“你既然心里这么难受,完全可以对我诉苦,是不信任我吗?”
王安宁摇摇头,双手捂在脸上:“我怕他怪我,怪我背叛他。我怕他会以为我认识你之后就忘了他。”
她在惩罚自己,她舍不得从前的关系,拒绝迎接新的生活。感知生活中的快乐让她充满负罪感。
“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四年了。”
赵逸兴不禁恻然。
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忘了邱池。但是根据自己的经验,有一两年就会淡忘丧妻的痛苦。而眼前的王安宁花了这么长时间,还陷在泥潭里。最可怕的是,她掩饰的非常严密,甘愿自己被情绪侵蚀。
医者不能自医。
“你何苦自己憋着?”赵逸兴把她拥入怀里,“我是能理解你的人。”
王安宁松弛下来,把头贴在他胸膛上,默不作声。
逸兴歪着脑袋皱着鼻子,“好臭!以后都不敢给你喝酒了。”
王安宁笑着把他推开。
“你和父母住还是自己住?”
“和父母住。我这些年一直都不在家,回来之后尽量多花时间陪父母。他们也一直担心我,想每天看见我。”
“完了,他们看你一夜没回家,不知道会怎么想。”逸兴笑着送她回家,“你去梳洗一下,我在楼下等你。”
王安宁撇着嘴看着他:“你就这么确定我愿意跟你出去?”
“如果你不情愿,我绝对不会强求。”
第69章 倾诉
即便赵逸兴嘴上说的洒脱,他看到王安宁走下楼的时候还是很高兴。
“喝点酒就肿的像个猪头似的,”王安宁上车后还在懊恼形象尽毁。
赵逸兴突然很调皮的对她眨眨眼睛,“真面目已经露出来,将来你没什么好怕的了。”
王安宁露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我现在怀疑你故意给我那么烈的酒,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无论是故意还是无意,此时的王安宁不再苦苦守住防线,给了赵逸兴了解她的机会。
“那个人是你先生吗?”
“男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那是我硕士毕业刚做住院医师,他呢,学法语的,考上了外交部的工作,要被派往非洲一个法语国家的领事馆做外交官,两年的协议。我们都商量好了,等他协议期满回来就结婚。”
王安宁望着车窗外,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没守信约。
“他也是学外语的?”逸兴觉得有点巧合。
“还有谁是学外语的?”
“邱池。”
“这么巧。”王安宁牵动嘴角笑了笑,“他去非洲之前我设想了各种可能遇到的危险,比如传染病,水源不干净,等等等等。逼着他去打疫苗,差不多把人类医学史上研发出来的疫苗都打了一遍,打的他发了两天烧。他冬天出发的,临走前我还到处给他买驱蚊水和蚊帐,怕感染疟疾。我以为准备的万无一失了,但是没考虑到最常见的车祸。
“那天他出门前还跟我在QQ上聊天呢。我收到他的死讯的时候,他QQ头像还是亮的,状态是离开。我怎么都不能相信这是事实。”
逸兴听闻这个状况,觉得胸口被一团破烂棉絮堵住了一样,觉得自己呼吸受阻,吸进的每一口气都令他反胃。邱池给了他们一年的时间说再见,又留下几本书作为纪念品。王安宁遭受的打击比他严重的多。
“第一年我注意力完全集中不了,怕出医疗事故,就没法做临床了,找了个医学院研究员的工作,在实验室里配试剂,洗鱼缸,刷老鼠笼子。每天从实验室回来头发里都是老鼠屎的味道,枕头套都有那股味道,那样我才能安心。”
赵逸兴此刻扮演了心理医生的角色:“即使你知道他的死不是你的过失,你还是找各种理由惩罚自己。”
“对,我想了好多种可能。如果我当初不是故作大方放他走,如果我不是假装通情达理支持他的事业,如果我当时狠心把他留在身边,就让他找个外企小白领的工作,如果我跟他哭,跟他闹,向他逼婚,他也许不会去做那份工作。甚至如果那天我拖着他多聊五分钟,也许那一切都不会发生。就是因为我没阻止他,他才会出那个车祸。
只有在干脏活苦活累活的时候,我觉得这才是我应得的生活。如果稍微感受一点乐趣,比如朋友约我去看电影,我一想,他不在身边,我就没法看下去了;朋友聚餐叫我一起,我一看有他爱吃的东西,我就坐不住,必须马上离开饭桌。
而且我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他。吃安眠药都不管用,只能喝酒。下班就开始喝,喝的每天都肿肿的去上班,就这么过了一年,才稍微好一点。而且我怕我再喝下去就肝硬化了,才申请了无国界医生的工作,特别想去非洲看看,他曾经工作的地方是什么样。”
“那样你才能慢慢接受这件事情。”赵逸兴觉得自己开始读邱池的书的时候也是类似的心境。他通过读邱池的书了解她的另一面。通过那个过程,邱池逐渐抽离他们的生活,不再是他平日里印象中的妻子。
王安宁看了一眼开车的赵逸兴:“你经历了全过程,所以你能明白。”
“但是我的状况比你好一些,因为不是意外死亡,我有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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