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画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和四毛一人举着一边,底下的人不住地说这边高了,那边又低了。欧阳看我折腾了那么久,沉不住气了,说:“小若,你下来,我来。”我乖乖地爬了下来,我在架子上被太阳晒的头晕眼花,难得有人自告奋勇帮忙,我总算可以下来了。
看着欧阳在架子上忙碌我就想笑,高高在上的人干起体力活倒也不含糊,好不容易把场地布置好,我跟欧阳都累的快趴下了,我问他:“还看么?”欧阳说:“不能白干了,看!”
因为是地下演出,并没有安装悬置话筒,用小蜜蜂的话,又会互相干扰,所以现场全靠演员发声。我扯着欧阳站在第一排,欧阳说从来没看过地下话剧,他意识里的话剧演出都是有很宽大的舞台,先进的舞美设备,这下总算开了眼界。地下话剧的演出总会晚点,如果说定下八点演出的话,就一定会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拖到八点半。当到了演出时间,也只稀稀拉拉来了一点人,大半个小时后,人就开始涌进来,欧阳站在我身边,在人群里看上去是那么不协调,来看话剧的人,穿着拖鞋嗑着瓜子或嚼着口香糖,打开一个便携式的板凳旁若无人地坐在当地,这些人共同的特点就是看上去很闲散,欧阳感叹道:“搞艺术的绝对发不了财,看他们的生活态度就知道。”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人有了那么多钱还整天想着发财。
折腾了半天话剧开场了,本子是根据王安忆的《长恨歌》改编的,分了五幕,女主角的演出格外出彩,最后一幕完全靠的是追光打出来的,当女主角夹着一根烟,神色凄凉地感叹自己年华老去时,我也不由的难过起来,话剧这东西就是要看现场的,演员演的好的话会把观众的情绪带着走,我回过神去看欧阳,发现他看得聚精会神,整个场子除了上升的烟雾,每个人都被演员的悲戚所打动,悄然无声。当女主角倒下时,追光打在她暗红底墨绿色大花的长裙上,观众都唏嘘了,然后完美谢幕,演出结束。
我和欧阳跑到后台找四毛,四毛就是这次话剧的导演,当初四毛跟我一起大学毕业,他就要立志做中国的第二个孟京辉,这两年来到在H市混了些名堂出来,美中不足的就是生活得不到保障,经常三天两头地叫我请他吃饭,我到了后台就猜到这厮肯定会提让我给他庆祝的话。果然,四毛说:“怎么样,不错吧!没糟蹋了你的本子吧?”我说:“不错不错,你小子要是敢糟蹋我的本子我就打死你。”欧阳听了大吃一惊,“怎么本子是你写的?”这本子还是在大四毕业的时候,四毛说想排个毕业话剧,让我给他操刀写个本子,我虽然答应了,写出来四毛却不用,他说:“我的毕业话剧怎么能搞这种题材?”于是这一放就是两年,没想到今天演的居然是这出戏。
“看在你导的不错,今天晚上请你去喝酒。欧阳你去不去?”欧阳迟疑了一下,“那好吧!”
我和欧阳,四毛开着车跑到一个小饭馆去,是四毛介绍的,说那里的回锅肉片很好吃。小店里就四张桌子,而且桌子好象很久没擦过了,我抽了张纸巾一摸,黑乎乎的,我寻思着这桌子估计是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那种。四毛大咧咧地往板凳上一坐,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抽烟,懒洋洋地看着我说:“小若,你知道吧,我搞这次话剧太累了,演员全是大学生,磨了三个月才磨出样子来……”四毛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诉苦,可是我想的是,这样的桌子和椅子欧阳要怎么坐下去。我扯着欧阳的衣脚,尴尬地笑道:“你今天就别要你的风度了,坐吧。”四毛听到这话才注意到我身边的欧阳,“小若,你从什么地方偷了个帅哥来?”我白了他一眼,想起欧阳的话,“我从路边拣的孤儿。“四毛嘀咕道:“那你还真是运气好,拣个孤儿都能拣出水平来。”
四毛这人酒风不好,喝多了就开始罗嗦,我每次跟他出去喝酒都觉得头疼万分,他会拉着你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下去。我说:“四毛,喝多了就别喝了。”四毛大手一挥,“小若,我有大半年没跟你这么喝酒了,我今天一定要喝痛快了,人活着真他妈的难,比如我,奔三十的人了,房子没房子,车没车,一个月也就千把块的收入,你看人家孟京辉,有个那么优秀的老婆,你看我?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我听四毛说这话,我就知道他成为中国的第二个孟京辉是没指望的事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理想抵不住现实的一点冲击。我跟欧阳喝的并不多,尤其是欧阳,只喝了几口,低着头一直在吃菜,津津有味地听着四毛发牢骚,喝到后头,我也听烦了,我跳起来指着四毛骂:“你他妈的有什么好抱怨的,看看我,当初没毕业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现在呢?我整个就一家庭主妇。”四毛听这话笑起来,他问:“齐林还是老样子吗?还死抠存钱呢?”我点点头,“整天就为了结婚,谈恋爱那会还知道陪我去看个电影,现在呢,我提议看电影,他居然跟我说一张票钱可以吃两天饭了。还有,我怎么觉得俩人在一起用钱的话总比一个人用的双倍都多了好多,我跟齐林在一起以后就没个宽裕的时候。“四毛听我这话就摇摇摆摆走到我面前,通红的脸,酒气就往我鼻子里喷,“我说,小若,你跟齐林压根就不是一类人,你俩要好成了,我就跟你姓。”我说四毛你坐下坐下,我还等着跟齐林结婚呢,乱说什么呢。四毛急了,跳起来,舞动着俩膀子,愤世嫉俗地扯着喉咙叫:“结婚?穷人就别想结婚,就算结了也是祸害下一代。”说完就蹲在地上自言自语着自己头晕啊怎么的,我一看就是喝多了,我转过脸跟欧阳说:“得,送这老爷们回去吧!”
估计那天晚上是吓到欧阳了,他坐在车上半天才缓过神,跟我说:“小若,你这一女的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什么样的日子?把四毛送回去就让你见识下吧!
四毛租的房子比较偏僻,跟一群全国各地的民工挤在一个杂院里,他和一个刚毕业叫小伟的学生合租一间。我和欧阳把四毛抬进去的时候,小伟打赤膊开的门。他说:“小若姐,算我求你了,别跟四毛一起出去喝酒了,他那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喝了酒吵的一杂院的人都别想睡。”我说,“今天也是你四毛哥话剧演出成功才去喝了几杯的。”四毛和小伟的房间是一个不足四十平米的小黑屋,没窗户,比较潮湿,里面的家具可以一眼扫过来,就是一张方桌,两台电脑,一个衣柜,连床都是上下铺。四毛当初调侃自己,说那首《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在唱,没想到一唱就唱到了工作,到现在还没唱完。就这样,当小伟的女朋友来了,四毛还的到处打流,蹭朋友地去睡觉。
我和小伟把四毛弄到床上去,欧阳就站在门口发呆,走的时候他问我:“那面墙上画的是什么。”我又困又累,上了车就点了根烟在手上,看着镜子里的烟头一明一灭,慢慢地说:“舍不得花钱买墙纸就自己画的涂鸦。”每次我从四毛那出来,心里就特别的难过,我也劝过他好多次,我告诉他,生活毕竟跟理想是有差距的,现在的人虽然不要挣很多钱,但是最起码有了十多万才能追求自己的理想。四毛说,等我有了十多万的时候,我的理想就会变成追求下一个十多万,我不想这样。在我沉思的当,欧阳说:“也许,我能明白你们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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