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这是甄爱的声音。
“真没料到你速度那么快。反应敏捷。”
“是吗?”女孩的声音带了一丝兴奋,一点儿不像逃难的孩子,可下一秒提到了某人,忽然就低落下来,“阿溯还总说我慢呢。阿溯……嗯……阿溯……”
她不经意间重复他的名字,三遍,一遍比一遍轻柔,一遍比一遍想念。
言溯静静听着,眼神幽深而又专注。曾升起一丝柔和,却转瞬即逝,恢复了淡漠冷清。
“呵,”欧文似笑非笑,“你毕业时,我们带你去游乐场,他打地鼠还没你快!”
这句话没什么安慰,甄爱似乎更难过了,声音小得像蚊子:“欧文,我想阿溯了……呵呵,明明都没有分开多久。”
言溯不言不语,碎发下的眼眸深邃得像夜里的海,平静又深沉,看不出任何qíng绪。
“欧文,他会找到我们吗?”
“会。”
“你来和我一起好不好?”
“……”很长的时间内,没有人声了,连呼啸的海风都没了。
良久,欧文呼吸沉沉,很粗很重:“Ai,我其实很喜欢你头发束起来的样子,很漂亮。”
可这个时候,甄爱没有回应了。
接下来仿佛世界都安静了,没有一丝声响。众人屏气听着,突然,一声尖锐的惨叫撕裂了安静:“啊!!!!”女孩儿的尖叫,凄厉又悲哀。
是甄爱。
声音戛然而止。
言溯头上还绑着绷带,映得利落短发愈发乌黑清秀,也衬得受伤后的脸庞愈发苍白,身上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医院里消毒水味道。
俊俏的脸上再也没了数天前,带着他的“学生”给罪犯画像时的温润神色了,声音也不再清雅,而是沉沉如水:“欧文的葬礼什么时候?”
妮尔犹豫片刻才说:“CIA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而且欧文数度违反规矩私自查取机密,他,不能以军礼下葬。所以……”
言溯不语,想起欧文举着枪死死立着的样子。
这时,外边有人敲门,说有封信寄到警局,收件人却是S.A.YAN。
其实不是信,而是一张相片冲印纸,可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洛佩兹等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妮尔蹙眉:“密码?信号?”
言溯盯着那片漆黑,看了几秒,懂了。
他很长时间内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终于抬起手指,一下,一下,戳那块黑色,
“甄爱……她在这里。”
面前的三人愣住,不可置信;妮尔瞪大了眼睛,足足愕了好几秒才问:“什么?”
“她,被关在黑屋子里了。”言溯深深低下头,拿手遮住眼睛。
#
他记得,
甄爱曾无所谓地说:“小时候,一不听话,就被关黑屋子。哼,有什么可怕的,我都习惯了。”
习惯了……
他知道,甄爱不会哭,也不会尖叫。她会很安静,很沉默。
而他,手指抚着那片黑暗,心像是被重锤狠狠一击,没了声音。
☆、103溯爱
言溯平静抬眸,看向审讯室墙壁上的玻璃。这一面不透光,看不到外边的qíng景,玻璃上有一层他的光影,模糊而微凉。
灯光柔和,看得见他高挺的鼻梁,眼睛的轮廓太深,以致眉毛下只留了一汪深深的黑影,看不清眼眸,黑漆漆的。
玻璃的薄影中,他头上的白色绷带格外显眼。或许是绷带绑得太紧了,他头有些疼,像被一双铁手紧紧攥着,耳朵嗡嗡直响。
他看不清自己的脸,蓦地想,毁掉它,换一张也不错。她应该不会介意他的容貌。如果,这次他还回得来……
莱斯关门坐下,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的目光缓缓聚焦在莱斯脸上,那是一张怀疑却认真的脸。
对视几秒,莱斯觉得不管如何,审讯的毕竟是个病人,缠着绷带,面色苍白。只不过即使是刚从病chuáng上揪下来,言溯看上去依旧坚毅沉静,坐姿挺拔利落。因刚从医院出来,更加gān净清慡,jīng神不错,绝无颓废之态。但明显,兴致不高。
莱斯为了保险,开口询问:“S.A.YAN,你现在说的话都是在清醒状态下吗?”
“是。”一贯的简洁。
“迄今为止,死亡和消失的人,你都认识或见过?”
“是。”他看上去很配合。
“苏琪死亡现场的枪支上为什么只有你的指纹?”
“为了自保,我当然会夺枪。她手上应该涂了胶水,但被福尔马林腐蚀了。”这么一看,他其实没那么配合,而且脑子转得相当快。
莱斯预感到不会轻松。虽然言溯的脑子被撞了,但思路清晰敏捷得可怕。
洛佩兹接着问:“传送带呢?”
“苏琪撞开的,我想去关,关不了。”
妮尔抬眉:“所以你当时试图救一个想杀你的人?”
言溯有条不紊:“你们做警察的很清楚。”
即使警察追捕在逃的人,也会尽量不杀死对方
“苏琪为什么要杀你?”莱斯补充问题。
言溯:“这是警方应该调查的。”
莱斯被他堵了,换一个说法:“据我们所知,xing幻想案发前不久,苏琪去过你家?”
“对。”
“gān什么?”
“问Holy Gold俱乐部的事,让我帮忙找幼师小姐和米勒先生。”
“5位受害者中的两位?”
“对。”
“为什么?”莱斯紧追不舍,“之前你说苏琪是杀死这5人的凶手,S.A.,凶手为什么上门请你去找受害者?”
“陷害我。”
“她为什么要陷害你?”
言溯淡淡看他,重复一句:“这是警方应该调查的。”
莱斯没法了,看向周围的同伴。
妮尔接着问:“S.A.,我们知道苏琪去过你家,但不知道原因。你刚才说的原因,有没有撒谎?”
“没有。”
“我们要如何相信你?”
“甄别对错的责任在你们,不在我。”言溯神色寡淡,那话的意思等同于“爱信不信”。偏偏被他说得还格外有道理有礼貌。
妮尔停了一秒,莱斯问:“但苏琪死了,无人对证。S.A.,你认为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面色不变,清清淡淡:“主观xing问题,拒绝回答。”
莱斯抬抬眉梢,他算是弄明白言溯为什么不需要律师了。进来这么久,三人审讯一人,他每个问题都答得滴水不漏。
逻辑条理,法律条文,职责权限,他样样清楚,哪里需要律师?
问了这么久,他有礼有度,从容不迫,话语简洁有逻辑,用词正式又严谨。小到语调脾气,大到坐姿态度,无一不在潜移默化中透着淡雅条理,甚至极高的涵养与家教。
BAU的每个成员都清楚,这样的人,要么是极度坦坦dàngdàng、心无尘埃;要么是极端心理qiáng大、擅于伪装。
若是后者,那将是非常可怕的敌人。
洛佩兹沉默良久,忽然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们,xing幻想案里死的成年人,全部都是你在silverland糖果屋城堡里见过的人?而现在可以说,城堡里你见过的人,都死了。”
言溯不置可否:“真正的管家先生,还有......甄爱,他们都没有死。”
“他们都失踪了。”妮尔说,“你说演员和管家是假扮的,但演员死在xing幻想案里,威灵岛警方发现管家也不见了。现在,最后一个人,甄爱小姐也失踪了。”
言溯淡淡的:“所以?”
莱斯:“S.A.,你见过的这些人都死了,你没什么想辩解的?”
言溯乌黑的睫毛垂下来,默了半晌,复而抬眸:“愿上帝保佑他们!”
莱斯:......
言溯说完却想起那次去纽约,他也说了这么句话,欧文低声嘟哝“骗子,他才不信上帝”。那时,和他还不熟的甄爱坐在车窗旁,抚着被风chuī乱的长发,低着头浅浅笑了。
他愣了一秒,不明白这种时候脑子里怎会冒出那么久远的画面。原来在那时的不经意间,他已经注意过她的笑容,很浅,很小心。
意外的回忆让他突然有种如获至宝的唏嘘感,仿佛他们之间的回忆又多了一层。
他沉默而无声地回想了几遍,又听莱斯问:“据CIA的qíng报,这些人都和当年的10亿美金失窃案有关。而盗取10亿的Alex La Chance是你的好朋友?”
出于审讯制度,莱斯无法把话问得更明显,但聪明如言溯,不可能听不出他的意思。
事到如今,言溯不得不佩服亚瑟和伯特给他布置的这么大一盘棋。
他眸光闪了一下,茶色眼珠静悄悄的,看不出任何qíng绪:“我给你们总结一下。”
即使被bī到这种地步,他的身上仍然雅致与气度俱在,语调不徐不疾:
“现在的qíng况是,你们怀疑我参与了当年的银行盗窃案,所以杀了silverland上所有和当年失窃案有关的人。另外,我是一个极度可怕的xingnüè变态,我nüè待并杀害了silverland上的幸存者。之后我把罪名推给苏琪,然后杀了苏琪灭口。是这样吗?”
他分明波澜不惊,却隐隐给人气势全开的压迫力。
一番话说得太完整,几乎囊括了他们对他所有的怀疑,所以他说完后,好半天没人接话,审讯室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莱斯低下眼眸,揉了揉眉毛,洛佩兹则歪头摸着脖子,神色尴尬,说:“S.A.,我们只是......这是我们的工作。”
“我知道。”他很大度的样子,却带着平平静静的凌厉,“但很可惜,你们没有任何证据。Silverland的事没有证据,不然CIA早让我从医院里秘密消失了。xing幻想案子,也没有证据,不然你们就不会费心坐在这里听我打击你们可怜的问讯能力了。”
逻辑分析qiáng大,自信得近乎嚣张。
对面的三人被他说中了,相对无言。
言溯的眼睛里满是冷静:“我的生物钟计时,现在过去45分钟了。我只给你们1个小时,接下来你们还能扣留我23小时,但这些时间我jiāo给律师。所以,”他缓缓靠近椅子里,“最后15分钟,你们有什么别的有效的问询方式?”
他不动声色地张扬起来,让面前的人略显措手不及。
莱斯他们三人面前放着平板,方便让外边的Rheid、史密斯还有库珀jiāo流。可到了现在,外边的人还没发现任何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