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段时间,无论有几个谈的来的朋友都会瞬间像是潜进水里一样消失掉,这是经验告诉我的不可磨灭的规律。
所以我尽量不想和别人扯上关系,轻轻的来就悄悄的飘走,不带走任何东西。
可是这个铁定的原则在遇到泠澜这个奇怪女孩后被彻底的踩在地上,用脚踏得四分五裂。
穿过长满杂草,碎石满地的黑土操场,发现校园内部除了装修了原本的教学楼和绿化了部分走道外几乎没有变化。至少脚下这个让人浑身起毛的运动场所就和当年一模一样。
这反倒使我安心。
只要心里最想前往的地方平安无事就好。
望着这些曾经走过不知多少次的平凡道路,呆直的眼中逐渐生成了飘渺的幻影。
那是她带着成群的鱼儿散步的景象。缤纷多彩,形形□□的鱼儿不是在她手中的透明袋里,而是围绕在她的身边游动着。
她张开双手行走在花圃边狭窄的栏杆上,一下子又活泼地顺着阶梯式的花坛像小兔子一样地跳下,眨眼间匍匐在双杠上眺望远方的风景,很快顺势出现在前方的道路中,跳起了圆圈舞。
鱼儿轻柔地从她身旁穿过,顺着运动的路线形成狭长多姿的彗尾,从它们口中倾吐的气泡把女孩笼罩在神秘的气氛之中。
她回过头来,用模糊的脸看着我,煽动着两对可爱的鱼鳍耳朵,似乎流露会心的微笑。
轻快的身影和夕日一样指引着我走进那个漆黑的通道里,我放开腿奔跑,马上就要到我最想去的地方了。
潺潺的流水,碧绿的池塘,静谧的周遭,青翠蒙阴的水生植物,潜底隐匿的鱼儿,一切的回忆都在呼唤着我。
学校因它而生机勃勃,无聊的生活因它而趣味横生,然而……
当我踏出最后一个拐角时,她的幻影升上了天空。
我呆滞住了,眼前的事物令人无言以对。
水倾泻的道口被水泥堵上了,池塘的水干枯见底,里面堆满了碎石与垃圾。
充满古老遗迹风味的残破废弃厕所消失了,整个儿替换成为杂物的栖息地。
高处居住的砖屋拆得只剩下半面墙,至于两旁栽种的大树,留下了曾经存在的证明——树桩。
然而,深刻的回忆却因它而随波逐流,大起大落。
我沉默地登上了高地,散落周围的砖屋瓦砾,使我想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
大坝事件不久,泠澜就因高烧卧床不起,我也同时得了感冒。
那晚的大雨把我们折腾得够呛,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免疫力降至了底线,可以说完全放弃了对外界一切入侵的抵抗。
我呆在垂钓场的小屋里陪着泠澜,今天上午打算旷掉头两节课。
班里此时正在宣传那些关于大坝事件的该死议论,回去的话糟糕的心情会为此蒙上更浓密的乌云,难以透出天日。
自从我和泠澜一起搬了二十五筐的鳗鲡,便对鱼类应有的腥味产生了特定的适应感,这点自己也无法理解,总之现在能够毫无顾虑地进出这个被水生生物填满的空间。
屋内一如既往地安静,偶尔能听到一点鱼接触水面时溅出水花的声音。
老式退漆的木床上平铺发黄的床单,泠澜靠着露出少许棉花的枕头,前额分布着大颗粒的汗珠,急促地传来不平稳的呼吸声。
好比看着一堆大火正在蔓延,身旁就是封闭的灭火器,可惜没有消防爷打开它一样,我感到束手无策。
泠澜如果是个正常人,背着她去医院,是件相当于只要动手拿起食具就能吃到摆在桌上的食物同等的事,问题是不可能。
人类有好奇心,尤其是对非正常的科学现象颇为喜好。
很多科研人员也许一辈子也不能发现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课题,要是把泠澜当做奇物陈列出去的话,全世界的研究者必将蜂拥而至,为“诺贝尔”这种东西不惜拼上性命。
我只能给她吃一些所谓正常人的感冒药,主要的希望还是寄托于她自身的调节恢复当中。
看着女孩那蕴含血色的鱼鳍耳朵,不禁又想起那天黎明时分她对我说的话。
“我啊,以前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
雨已经停止了漂泊,远处水面上方的天空开始泛白,光线穿透浓厚的云层发出一道道射线,集中印衬着波光粼粼的直条状倒影。
我们乘在小木船上,手里各拿着一支桨,身体还是湿漉漉的,紧贴着皮肤滴水的衣服令人非常难受,给予这初夏热天一阵仿佛深冬的寒意。
就算景色再美,疲倦不堪还要划船的我也无暇顾及了。
在我身边的泠澜突然主动找我搭话,她看上去还有些精神,两眼凝视着河面上稍刺眼的反光。
“然后呢?”
我有气无力地反问她,即便知道这是个我一直想问的话题,可又有些害怕去了解。
“家里以前有四口人,父母生下弟弟后,由于极度讨厌爷爷的工作,便把我这个被认为是负担的女儿留下,三个人一起搬去了外地,当时家中弥漫着鱼腥味,爷爷又经常早出晚归,行为粗鲁,父母害怕给新生的弟弟带来影响,便和爷爷整天吵架。”
女孩为了不让人发现,重新把脏掉的浅蓝色帽子戴回头上,面向我显露出屈服于命运似的平静神情。
“我终究是个被父母抛弃的人呢。他们卖掉了房子,我和爷爷只能到渔船‘海角号’上去居住,爷爷要出远门时,我会住在他租来的小屋里等他。”
杜爷对泠澜的教育很严格,同时关心她的的那份心也是无微不至的。
这么多年其实杜爷一定在为儿媳的背叛感到痛苦吧,为了泠澜不知道他承受了多少艰辛,说不定他出海疯狂地捕鱼单纯只是为了赚钱,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已。
泠澜接下来和我谈的东西令我不可思议,通过她的描述我在脑中努力去构建着一个比较完整的画面。
那时的她只有七岁,在一次和杜爷出海的途中有了意外的遭遇。
“这一带的鱼已经全部被我捞走了,只要是我的船经过的海域就绝对不会漏下任何一条大鱼。”
“爷爷好厉害啊。”
年幼的泠澜直拍小手。
“呵呵,那当然了,你今天想吃什么鱼呢?大黄鱼、鲐鲹鱼、梭鱼还是石斑鱼。”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爷爷钓来的。”
“好的,乖乖等着。”
船舱里的空间不大,两扇圆形的窗户也开的很小,年幼的泠澜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这里渡过,随着杜爷出海早已习惯了风浪和船体的颠簸。
现在的泠澜是不吃任何一条鱼的,可在过去,像熊猫不在特定的情况下就吃竹子一样,海上漂泊的渔民主食就是鱼类。
不久后船舱的铁门开了,杜爷喜悦地咧着嘴,端来了一盆散发清澈大海浓郁香味的鱼摆在了桌上。
即使熟透了,可这鱼的表面宛如镀了一层黄金般发出夺目的光彩,细密排列的身体纹理比构成一张刺绣锦袍的图案更精致,一种高贵,奢华的气质黯然地散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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