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安静沉睡,我才肯再次回到墙角,处于待机的状态中。
不管多么疲惫,我始终坚持了下来,只求见到她平静、沉稳的一幅安详睡脸。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这么对我说。
“我很想到池子里去看看鱼儿,感觉好久没有见到它们了。”
“房间里不是到处是鱼吗。”
她轻轻地摇头。
“我想见陌生的鱼,想和它们一起游泳。”
当时听完后脑子真的是快要炸了,我这个月的所做所为是否正确?无予判断,但我似乎加快了她身体中某一方面的成长。
至少她说这番话时,那些银闪闪的鳞片已经不知不觉地爬到了她手腕和小腿的位置。
到底要如何才能拯救她呢?我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放生之路
到了正常的上学时间,学生们逐渐进入校门。
见到我,他们会偷偷地瞄上几眼,就算被当成是他们新来的老师,也不会八竿子打不着地被认为是他们的学长吧。
学生们的表情和姿态跟那时差不多,有结帮谈笑并排走的,也有像是继承了我和泠澜的习惯般低头冥想独自走的。
快出校门时忽然有人说,“我昨天踏入教学楼背后的密道居然发现一个秘密基地,放学后要不要去看看。”
“是吗?以后旷课终于有去处了。”
一个人影突如其来地挡在他们前面,高大无比。
“喂,同学们,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人影朝他们露出了焕发心意的微笑,拔不得将心中蕴藏的珍贵回忆一滴不剩地灌注给后辈们。
“好好地对待它,它也会永远保留你们青春的身影。”
他们看着我愣了半天,有一种神灵降临眼前的庄严感。
“非常感谢您的指点。”
绝对整齐的一对回应,连弯腰鞠躬都同时表达了虔敬。
接着我朝他们挥挥手告别,离开了令自己失望的学校。
生活中不可能每件事都顺心顺意,这点其实自己早有觉悟,心中过于饱满的期待,往往会遭致超乎想象的失望。
小镇到底改变了多少,还是说其实没有任何改变,我进一步思考着。
小面包车那再熟悉不过的启动声在脑中响起,看似无尽的长路又浮现了出来。
真是个痛苦的差事。
果然来这里只会使自己陷入更深的记忆谷底,很想通过不停地叹气来摆脱内心散发不完的陈旧片段。
老的发黄的,残碎缺角的,完整模糊的,全部轻轻地沉淀积压在一起,随后一层层地堆叠着飘然升向阴沉遥远的天空。
心情变得很奇怪,有未知的某个重物压郁着自己,消沉地提不起劲。
我打算现在就去送资料,尽早结束这趟旅程,要不恐怕连现在的生活也将失去曙光,黯然失色,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都不复存在。
天空又渐渐飘下了细雨,柔弱地给车窗编织无规律的斑点图案,周围比起刚出发时亮了一些。
根据研究所给的地址,小镇建立的新机构处于一座山的山腰上,具体的位置不甚了解,也许是个新开发的地方。
正考虑是否要再次打探道路时,瞳孔隔着车窗映射出五颜六色的抖动。
甩头集中精神一看,是几个小孩和一个大人站成一排像条七彩项链横在路中央,他们挥动手中的雨伞想堵我的车。
“该死的!”
这是第一个反应。在情绪如此低落的时候碰上绊脚石,而且还是想避也避不开的那种。
我不得已踩了刹车,本人平生不爱多管闲事,除非是令脑子好奇到不由自主的情况。
“您好,先生。”
我刚转下侧车窗,一个戴着眼镜,留海很长的年轻女性立即把头伸了进来。
“我敢时间啊,大婶,麻烦你的人马让条路吧。”
我噘嘴不削地说着。
“不好意思,我带着一些小学生,那个,我姓华……”
“想搭车是吧,那是不可能的。”
我直截了当,没等她把话说完,甚至没有正视她,用晃头晃脑不和气的侧脸应对。
“我是小学老师,今天带着几个学生代表出来,路上巴士坏了,我们已经走了四公里,但是怕赶不上时间,拜托您了。”
这个女的口气很急,像宽口径的玩具机关枪,脑子仿佛被其射中似的阵阵刺痛,烦躁感顷刻如饮料从捏紧的吸管中高速抬升。
“找别的车吧,得了,我还差四十公里呢。”
“让我们搭乘到一半也好,我相信您是个对水类生物极其有爱心的人,不然您不会坐在现在这辆车里。”
仔细一想,这辆小面包侧身印有“东海海洋生物工程研究分所”的字样,可是这跟让一群毛孩子不流半滴汗,不花一分钱搭车有什么关系。
“既然喜欢水生生物,应该多少了解本镇春季的放生日吧,孩子们都带着亲手养大的鱼儿期待着这一天,所以再次拜托您了。”
放生日……
又有那种记忆被倾倒的感觉,脑中的脉动声,耳朵听得一清二楚,血管似乎都要涨裂一样。
我把头探出车窗外。
孩子们拿着花伞静静地观望着我,一片片眼中期盼的神情在苍白的周遭下通透着光芒,然而缠住我视线的是他们另一只手里的东西——那是各种各样的鱼。
它们寄宿在洁净的塑料袋中,内部注满清澈的水源紧紧地拥抱平滑娇小的躯体。天上雨点降落在袋子外壁上,使之形成的小水珠为之增添几颗剔透珍珠。鱼儿在透明的空间里体会水中无法感触到的陆上风光。
“我想带着它们这样散步。”
“伴着步伐,周围的景物不断变化,好似它们也能在路上漂浮游动呢。”
她啊,依旧感觉是那么不可思议,说这番话时,幸福快乐的样子完全地融化了严肃与寂寥。有些东西还真是很难被忘掉啊。
“先生!先生!”
我的身体颤抖了一阵,看来又做了白日梦。
“我们可以上车了吗?”
脖子竟然不经大脑的控制就向下弯曲了。
“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快过来!”
不一会儿,小孩挤满了车厢,女教师则坐在我旁边的副驾驶位上,此时回头观看后座,一定会发现类似于糯米年糕返回锅内蒸煮后相互粘挤团结的景象。
“车是只能乘七人的。”
“正好嘛,孩子两个算一个,一共五个,再加上我们两个。”
也就是坐了十二人,但愿交警叔叔的视力在一点零以下。
这辆小面包车恐怕从来就没有吃那么饱奔跑过。
“先生您看来不是一般地喜欢鱼啊,刚才都看呆了呢。”
女教师拉好安全带,把脸朝了过来。
“嗯,想起了一点往事。”
“是很珍贵的回忆吧,能否说出来一同分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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