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毕业了要工作,结婚以后……就不自由了。”
“嗯。”
“但是后来我看了一本书,书里面记录了一些孤寡老人一个人孤零零死去的过程,里面有两个老太太,七八十岁了,做着邻居,一个人生活着,碰到上门推销的人就觉得很温暖,最后却被人讹了钱。我觉得这样子无依无靠的老人很可怜,我不想变成这样的人。所以我觉得结婚还是有必要的。”
江垣苦涩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呢。”
苏阿细看他:“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是因为遇见了我。”
她想了想:“我不想毕业,是因为遇见了你。”
江垣没有问为什么,他盯着苏阿细看了好一会儿,扶着她的后脑勺,在女孩子干净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江垣没有把整件事的原委告诉苏阿细,他也没有说出他的失望。
因为她一定会比他更加失望。
可是哪怕江垣不说,苏阿细也知道他心里有多难过。
他做的每一件事,她都默默地在看。
他做的每一个决定,她都会默默地支持。
爷爷调解完纠纷,江垣带着苏阿细回学校。
貌似,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在回去的车上,江垣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
他太累了。
苏阿细把自己的手帐本拿了出来,她仔细地翻看了上了大学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还有和他相处时的每一份甜蜜。每一张电影的票根,每一张合照,甚至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暖心的话,都在这里面。
在手帐本的后面,加着大一国庆的时候,去上海的那张车票。
不知道曾经哪一天,也是把这张票翻出来,她在上面写了一个名字:“江垣。”
苏阿细看着水笔的墨迹,把它攥在手里,捏青了指骨。
干巴巴的一张旧车票,上面的铅字已经在渐渐地消失,这是她留不住的东西。以后她会去更多的城市,工作,采访,写稿子,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地跑。
她会从各种各样的机器里面取出新鲜的车票,然后再看着这些票上的铅字统统消失。可是即使知道这些,她此时此刻,仍然心痛不已。
本子里合着一张黑胶唱片。
唱片上有一句话,是过生日那次,江垣给她写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然而很遗憾,她的信念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东西加持了。
她看到理想的永动机后面,巨大的齿轮艰难地旋转,没有了润滑油,仍然在生涩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宁愿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歌颂过什么,或者老师们义正言辞地告诉她,你们念书,就是为了以后能够朝九晚五地过上安然无恙的生活,领着足够养活自己的薪水,看起来过得还算体面。
没有蜡炬成灰泪始干,没有落红不是无情物,你没有铁肩,担不起道义。任何一个行业,都为了物欲而存在。整个社会,都是为了敲骨吸髓的资本市场而生。你要记住,这个世界是不会因为你而改变的。
这样的话,江垣也不会那么辛苦地想要为周野讨回一个公道,也不至于在满怀希望写完稿子之后看到所有的心血石沉大海。
有人对他们失望,看着一口黑漆漆的井,批判他们无能。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站在井底,周围的黑暗有多让人绝望。
不是失望,而是绝望。
江垣把头枕在苏阿细的肩膀上,她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下了车,苏阿细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小礼盒,里面放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带。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打开给他看了一下:“虽然不是很贵,但是我也存了很久的钱才买的,你不会嫌弃吧?”
江垣特别高兴地收下:“当然不会。”
“那你就开心一点。”
“好,我开心一点。”
“你开心吗?”
“很开心。”
“你难过吗?”
“一点都不难过。”
苏阿细点点头,伸手用力地抱住了他。
***
江垣周末回了一趟家,上次韩意问起,他才想起来好久没有回过家了。
他最近为周野的事情忙得有点疲劳,好像视力度数又加深一点,戴着眼镜看褐色底板上的红色门牌号,如果不眯眼睛还是会出现重影。
江垣一边沿着坡路走,一边盯着越来越近的自家门牌,因为隐匿在高大的梧桐后面,所以看起来有点吃力。可是在看清33这个简单的数字之前,江垣突然听到警笛声,他视线飘开,停留在家门口的三四辆警车上面,一窝警察拉起了警戒线。
警察停得很密集,碾坏了围墙边少女般的一丛石楠。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江垣还不至于蠢到在这种紧急时刻送人头。他默默后退到大路上,然后才开始跑。
然而还是有眼尖的警察注意到动静,一群全副武装的刑警立马将他包围住。
三十岁出头的年轻警察捉住少年的手腕,眼神示意身后的小跟班上前,虽有犹豫,但最终仍然铿锵地挤出两个字:“铐上。”
54、结局「上」 …
新闻概论, 江垣又没去。
他最近缺勤严重,苏阿细有点担心。
苏阿细和柳惠心坐在一起, 前面是白安安和乔景。
她把书翻开,漫无目的地看了一会儿。
乔景刷了一会儿微博,突然回头跟她们鬼兮兮地说话, “你们知道吗?南州今天开始封城抓人了。”
苏阿细抬了一下眼睛, 没有表态。
柳惠心问:“封城?什么意思?”
乔景说:“就是除了南州的车都不让进出, 现在全省的公安部都汇集到南州来了。”
柳惠心:“为什么要这样?”
“搞非法集资的一批人骗了老百姓的钱就跑路了, 不是有一些蠢货做什么理财投资吗, 说的好听, 就跟保险差不多,其实就是诈骗,交进去的钱基本打水漂。现在钱被骗没了, 一群人去公安局闹事……”
“这种东西都有人信?”
“对啊, 就是我们妈妈辈的那些阿姨,还有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一点辨识能力都没有, 总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说现在钱要不回来怪谁?怪自己没脑子呗。”
苏阿细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挺严重的, 但是她仔细地想了想, 爸妈最近都不出去, 应该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江垣的话……
她心口一紧。
乔景继续说:“我妈跟我说,我们家有个亲戚就做这个投资,一个老太太, 把她闺女给她留的养老金全都赔进去了,现在真他妈倾家荡产了,都准备抹脖子了。”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老师开始点人回答问题。
她们的重点回到了课本上,没有再讨论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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