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蝉鸣又出现了。
有一支台湾的后摇乐队叫Cicada,而乐团之所以取Cicada作为团名是因为“人们觉察到蝉的出现,往往是因为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而不是看见其形体”。
这就是音乐的最纯粹状态。
苏阿细把耳机藏在头发里,戴上。
她闭着眼睛听这首歌,《最后仍然在一起》。发梢垂在鼻尖,挠得脸上痒痒的。
江垣现在应该还会每周都去小森林,但苏阿细已经打算把那边的工作辞了。
她暂时不缺钱花,而且奶奶生病需要人照顾。
苏阿细有的时候能感觉到江垣在她的活动区域内游荡。
也许是幻觉,但哪怕是幻觉,这种紧张感也促使她无法回头。
苏阿细蹲在路边给学校里的野猫喂粮,她的头发长长了,绑马尾就不好看了,乌黑的一片覆在后背,风吹发尾,轻轻摇晃。发间的腰肢若隐若现。
江垣的车停在她身后两米处,他坐在车上,神伤地盯着她的背影。
旁边一辆五颜六色的死飞骚气地闪了过去,他脚一蹬踏板,追上高加宇,“这车不是李清池的吗?”
高加宇晃了晃前轮,演杂技似的,看着挺骄傲:“他卖给我了啊,低价出的。”
“哦。”
“你跟你对象儿掰啦。”
江垣说:“没呢。”他不想跟别人说太多感情上的事情,把耳机挂上,“走了啊。”
拐角处,江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一辆黑色的思域车停在苏阿细跟前,她和车里的司机平静地说了几句话,然后上了副驾。
***
下午上课,老师点名。
“苏阿细。”
沉静了少顷的教室里,柳惠心突然举了一下手:“啊老师!她请假了!”
江垣趴桌上,回头看了一眼。
老师问:“请什么假?有假条吗?”
柳惠心说:“事假,有假条的。”
“行,下节课带给我看。”
柳惠心松一口气,把手放下。
老师开始上课。
江垣心神不宁。
下课铃响,他站在教室门口等了一会儿,柳惠心出来,拉住问:“她什么事?”
柳惠心跟着人群走,不愿意跟他停留,简单说,“我不知道。”
江垣跟在她后面走。
柳惠心很明显加快了步子,想要逃避他的追问。她甩着马尾辫跑到前面去,追上其他女生之后,脚步又松了松,回头看了一眼江垣,“你要是想关心她为什么不早点,现在再这样还有意思吗?谈恋爱的时候你只顾着自己开心,从来不会为她着想,你是真的不知道阿细对你有多失望。”
“……对不起。”
柳惠心:“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啊?奇怪死了。”
江垣没再问了。
第二天下课仍是如此。
苏阿细没来,他去问柳惠心:“她还来不来上课了?”
柳惠心有点烦躁:“你自己去问她啊干嘛老来找我?”
“她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
“也对,要我我也不搭理。”她冷笑了一声,“分了手还死缠烂打的男的真膈应人。”
“……”
江垣沉默地离开。
“江垣。”
柳惠心突然又叫了他一声,江垣在等她开口的时候,她却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刚刚话说重了。”
“没事。”
柳惠心捧着课本往前走了几步,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她奶奶去世了。”
39、最遥远的距离「四」 …
苏阿细没有参加期末考试, 江垣这才相信,她家是真的出事了。
不参加考试就要下学期补考, 补考的话,即便成绩再好也不会有转专业的资格。
她当初那么委屈地让他把第一名让给她,现在却这么轻而易举就放弃了。
那她现在该有多难过啊, 难过到心甘情愿地随遇而安了。
傻瓜。
江垣捏着笔在考场上,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他只要想到苏阿细, 就写不动字。
考试这段时间他也完全不在状态, 几乎没怎么花时间复习。
三天的大考结束, 迎来暑假。
全球变暖的趋势让冬天夏天几乎无缝接壤,南州的冬天有多长,夏天就有多长。冬天有多冷, 夏天就有多热。
他们认识, 也快一年了。
七月午后,烈日伤人。
江垣去了一趟苏阿细家里,长长的尤唐街, 走进浓郁的烧饼香。一家小卖部,大门紧锁。门把手上落了灰。
江垣鼓起勇气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小伙子你找谁。”
对面小吃店的阿姨一边择菜一边看他。
等江垣回过头去, 阿姨连菜也不弄了, 就盯着他看, 见人长得俊俏,挺稀奇的样子。然而江垣考虑了半天,才谨慎开口:“找苏阿细。”
阿姨说:“她不住这儿了, 这房子准备租出去了。”
“租出去?”
“对,奶奶都没了,一个人住这还有什么意思啊。”
“那她现在跟谁住?”
“前阵子她爸妈回来一趟办丧事,待了一个礼拜走了,阿细好像是跟她姑姑走了吧。”阿姨甩甩手上的水,在围裙上简单地擦了一下手,“你是她对象啊小帅哥?”
江垣说:“不是,我欠她钱。”
“哦,这样子啊。要不我帮你打电话问问。”
阿姨起身,迅速地回屋拿电话。这阿姨嗓门大,江垣站在门口都能听她打电话的声音,寥寥几句讲完了,阿姨出来,眼色变得狐疑了一些,盯着他:“她说没人欠她钱。”
“……”
“你不会是骗子吧?”
江垣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阿姨五官揪了一下:“小姑娘很可怜的,你骗谁都不要骗她喔。”
这几个字像细密的针尖戳在他的心上,江垣苦笑:“不会的,谢谢阿姨。”
***
热浪翻上岸来。
年轻的导游举着扬声器给队伍里的叔叔阿姨讲南州的故事。
江垣把车停在路边,与旅游团迎面而过。
一行热闹的人群散了,周遭仍是孤寂的。大海在身边,洋槐开在头顶,高温的夏天宛如一场梦境。
“蛋黄……”
耳边似乎传来这么一声召唤,如梦如真,江垣迟钝地回头,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已经率先看到了他。
她扎着马尾辫,面容清爽干净。踩着人字拖,高高瘦瘦。裙摆在大腿间轻轻地扬着。
因为太远,江垣压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可是他能感觉到,苏阿细对他笑了一下。
那种笑容虽然不太强烈,但也是发自肺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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