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怀信却没忽视她的想法,他沉思片刻,“或许你在意的不是那条鱼,而是董阳曾经的治疗经历。董阳最近的治疗记录是这家医院,自闭症也是在这里确认的,他的医生应该会了解他过去的相关情况,我们去问问吧。”
“这怎么问?患者情况是保密的,尤其是这种精神上的疾病。”
卫怀信也为难,“贿赂医生,不太好吧?”
杜若予笑出声,顺手打了他一下,“当然不好!”
卫怀信摸着挨揍的位置,笑得有些傻。
杜若予说,“算了,未必是有用的线索。”
卫怀信却正经地反驳,“细节决定成败,更何况,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无用的。医生不好贿赂,我就去别的地方问。”
杜若予瞧着他。
这世上居然有这么个人,对她提出的只言片语——她还是个精神分裂患者,提出的或许只是某种错觉和妄想——如此上心,那种被时时珍视和尊重的感觉,说不心动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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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时,他们俩穿过明亮干净的长廊,电梯门打开,一个衣裳华贵的美貌妇人从里走了出来。
杜若予不以为意,卫怀信却悄悄攥了下她的手。
等美貌妇人离开数步,杜若予才问:“怎么了?”
卫怀信说:“刚刚那个人,是苏婉。”
杜若予吃惊,“成雪阳的现任妻子?她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找董阳的。”卫怀信想起黄阿姨刚刚要走,不放心道,“我们跟过去看看?”
杜若予立即点头。
他们沿原路返回,果然瞧见苏婉在董阳病房外鬼祟徘徊,接着推门而进。
紧接着,她又关紧房门。
卫怀信和杜若予快步走过去,从病房上的玻璃往里探查。
病房里,董阳仍在沉睡,黄阿姨已经离开,苏婉则站在床头边上,俯身仔细看董阳的脸。
杜若予屏气凝神,猜不准苏婉会对沉睡中毫无抵抗的董阳做什么。
正思索着,苏婉已经从小提包里抽出根棉签,一手掰开董阳的嘴,一手就要把棉签往他嘴里塞。
卫怀信推门而入,喝道:“你干什么?”
苏婉吓一跳,手里的棉签落到枕头上,她回头瞪着卫怀信和杜若予,强行镇定地反问:“你们是谁?”
卫怀信走上前,将她与董阳隔开,“你想对一个孩子干什么?”
“我能对他干什么?”苏婉从枕头上捡回棉签,想塞回包里,手腕却被卫怀信捏住。
他问:“这是什么?”
苏婉吃痛挣扎,恼羞成怒,“你有病吧?放开我!”
挣动间,一张白纸和两个信封从她包里落了出来,杜若予弯腰捡起,见两个信封各自写着“头发”和“唾液”汉字。
杜若予已经明白,“她是想提取董阳的DNA。怎么,你怀疑董阳不是成雪阳的儿子?”
苏婉哼了一声,甩开卫怀信,气道:“这小孩长得又不像成雪阳,我替他做个亲子鉴定,怎么了?”
杜若予问:“成雪阳自己不会做吗?”
苏婉重重呸了一声,雍容气质荡进泥淖,“他被狐狸精迷昏头了,他懂个屁!那种女人放线钓鱼的,身边会只有一个勾搭的?狐狸精都死了,这小狐狸到底是不是他的种,还两说呢!”
卫怀信问:“董阳都八岁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想给他做亲子鉴定?”
“那也得让我逮着机会啊!成雪阳和狐狸精都把他藏得太好了!这孩子就是个小神经病,现在他妈死了,我看谁还能护住他!想要我成家的钱?除非我也死了!要我说,她妈死得活该!她不是爱喝酒吗?我早知道这贱人总有一天能把自己折腾死!乡下来的淫-妇,也就这个命!”
苏婉大呼小叫的,床上董阳始终没醒,倒是引来护士。
护士狐疑地打量他们三人,以病人需要休息为由,把他们一起赶出病房。
卫怀信还想多问几句董蕾蕾的死,苏婉不是黄阿姨好糊弄,看不到警察证,便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他颇为无奈,“不是警察,查起来真不方便。”
杜若予安慰他,“这话别被方未艾听见,否则他又要怂恿你当警察了。”
卫怀信自嘲笑笑,最后透过玻璃,望了眼病床上的董阳。
以及床头柜上的红色金鱼。
“你觉不觉得,董阳就像那条鱼。”他说,“没人给他换水,没人给他食物,如果任由他躺在这儿自生自灭,他可能活不过几天。”
杜若予落寞惨笑,“事实上,金鱼养在那样的小箱子里,本来就活不过两天。”
卫怀信没养过鱼,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没有氧气。”杜若予说,“那些金鱼,往往都是窒息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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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怀信虽然当不了警察,又不能贿赂董阳的主治医生,到了夜里,却仍迅速拿到董蕾蕾这两年的行程。
用他的话来说,网络信息时代,很多东西是想藏也藏不住的。
“去年三月,董蕾蕾给她自己和董阳购买了从南城飞往北市的机票,此后就在北市居住了大半年,直到去年八月,她们母子才从北市返回南城。”卫怀信拿出一张打印出来的北市地图,手指头在红圈标注的地方点了下,“这是董蕾蕾那半年租住的房子,你往附近看,看见了什么?”
杜若予埋头找了圈,赫然找到关键处,“北市精神卫生中心!董阳就是在这里接受治疗的?可是这医院很厉害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董蕾蕾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把董阳送到这里治疗?”
“你没听说过这家医院,是因为你关注的重点和它不太一样。”卫怀信说这话时表情有种怪异的凝重,“这家精神医院本身并不出名,它闻名全国的,是它的一个分支机构,叫做青少年戒治中心。”
“青少年戒治中心?”杜若予喃喃重复了遍这名字,“它专治青少年什么疾病?”
“对外宣传是主治青少年网瘾,但似乎什么都治,号称包治百病。我查过不少网络资料,不少青少年并非网瘾,不过是青春期叛逆、早恋、性格强势忤逆父母,就都有可能被送进这个中心,进行所谓治疗。”
“什么?这……”杜若予的哑然只在片刻,“那些根本不是病,就算是迷恋网络,心理成瘾,那也不是病啊!这医院哪里来的资格对这些孩子进行治疗?他们怎么治?”
卫怀信沉默半晌,缓缓道:“电击,无条件电击。”
杜若予再度愕然,这回,她甚至不由自主跌坐到了沙发上。
“荒唐……”良久过后,她才艰难吐出这两个字。
随即,她想起董阳。
她转向卫怀信,紧紧捏住他的一边胳膊,怒火升腾无法控制,声音越嚷越大,“董阳就是被董蕾蕾送到这个中心进行所谓治疗吗?她知道她儿子会面临什么样的折磨吗?董阳是自闭症,是先天缺陷,根本不是什么网瘾,不是叛逆,也不是什么不听话!他那个时候才七岁,他的世界本来就黑暗而狭窄,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他?这是虐待!董蕾蕾难道不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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