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芸看着他,满眼不知所措。
然后她就被电了。
从电击室出去后,她跪着求父母带她回家,并保证以后听话,可她母亲却把这种恐惧当成了戒治中心的卓越疗效,当即签下半年合同。
周晓芸被人架去了寝室,那里还有几张麻木警惕的脸。
周晓芸是个聪明人,她很快摸清了戒治中心的生存规则,尤其是那个“举报”条例。
这个鬼地方鼓励相互举报,举报可以为患者减少惩罚次数,也可以为家长减免治疗费用。
于是患者之间,父母子女之间便开始相互举报。
周晓芸也被自己母亲举报过,举报理由是她浮躁,早起叠被时没铺平折痕。周晓芸干脆也举报母亲躲在墙角随地吐痰。为此她母亲被罚款,她则又一次被送进电击室。
但她心里痛快。
在人人活成行尸走肉的戒治中心,周晓芸没有信得过的人,即便是王中塔,也是良久之后,才与她慢慢有了点情谊。
王中塔喜欢金鱼,他总用手指临空描摹金鱼的简笔画。
周晓芸问他为什么喜欢金鱼。
他说因为他们就是一群金鱼,被养在狭窄鱼缸里随时都会缺氧窒息的金鱼,生命贫贱,死不足惜,却肖想着广阔大海,妄想成为另一种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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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董阳时,半个戒治中心的人都震惊了。
原因无他,他太小了。
瘦瘦小小的一个男孩,沉默寡言,眼珠子都不大会转,站在他那个光鲜亮丽的年轻妈妈身后,不像个人,更像条随时可以舍弃的小尾巴。
周晓芸明明记得医院走廊宣传海报上写着医院接收年龄为十岁以上。
可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董阳都不像有十岁。
周晓芸私下问王中塔,这么小的孩子,能犯什么错?
王中塔告诉她,一切不符合父母期待的孩子,无论是否成年,无论是网瘾、酗酒、打架、抑郁、自闭、早恋、不婚、不育、成绩下降、无所事事、忤逆父母,都叫犯错,都要被纠正。
每个初来乍到的新生都要经历初电,那是个下马威的仪式,谁也不能避免。
周晓芸说,董阳被电的那天,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那孩子的惨叫被隔绝在电击室厚厚的隔音材料里,但等他出来,谁都能猜到他经历了什么。
她说,连老天都看不下去,她亲妈却能狠心签约半年。
这就是骨肉,这就是母爱,彼时穿着囚服的周晓芸轻蔑冷笑,大爱无私嘛。
董阳因为自闭,不肯开口说话,更不要说背诵戒治中心要求的《三字经》和《弟子规》,他也不识字,更不会在日记里忏悔自己的罪过,可一刀切的管理制度不能忍受这样的细节差异,董阳不能成为中心里的异类,他必须像其他患者一样被磨平棱角,乖巧听话,让唱歌唱歌,让下跪下跪,为此,董阳受到所谓专家好长一段时间的过度治疗。
也是因为自闭,董阳从不屈服。
他成了整个戒治中心最顽抗的刺头,没人愿意招惹他。
周晓芸可怜他,常常会偷溜去看他,即便不说话,她也愿意陪这个孩子呆坐一天。
王中塔也喜欢这个孩子,他说董阳的内心一定有处天堂,他住在里面天高海阔,有成群的天使相伴,帮他屏蔽掉外界的无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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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阳是最早走的,他走的那天,王中塔来送他。
王中塔身无一物,便拿红色水笔在董阳手腕上画了条红色小鱼。
几个月后,他也离开戒治中心,等他父亲死亡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往自己心口处纹了条红色金鱼。
~~~~~~作者有话说~~~~~~这是第三个故事的最后一章,是篇番外,写到的细节都是网络上各大采访里真实出现过的,想以这种方式给这个故事做一个了结吧。
你们中的少数派 第一章 王子公主
卫怀信从车上下来,他一身黑色定制正装,因为见过杜若予那条烟灰色的裙子,故而系了个同色系的领结,堂而皇之地要将他们的情侣关系昭告天下。
他已经在这个位置等了杜若予许多次,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兴奋。
他想自己终于能了解年轻时代,身边男同学邀请、等待女同学时的雀跃心情。
他以手扇风,感觉六月的南城可真是燥热。
学林街的路灯将他映照得长身鹤立宛如天人,搅得魏婶躲在店里偷窥良久,才扭着手,有些羞怯地走出来和他打招呼。
“卫先生,这是要接我们小大仙去哪儿啊?”魏婶越往卫怀信面前去,越觉得此刻的卫帅哥比千金一掷的卫财主更叫人头晕目眩,她一把年纪,自恃阅历,却突然闹不清美色和金钱,到底哪个更重要了。
卫怀信冲她笑,“带她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好好好,年轻人嘛,就该玩玩吃吃。”魏婶陪他站了会儿,总忍不住偷瞄卫怀信神采奕奕的脸,“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好像长得不一样了。”
卫怀信摸摸自己的脸皮,“哪儿不一样?”
魏婶若有所思道:“那个词怎么说的?焕发?容光焕发?就特别精神,跟中了一千万还不用纳税似的,眼里亮晶晶的。你这样的上了电视,全场女嘉宾都要为你爆灯的!”
不怎么看综艺的卫怀信没听明白,“为什么要爆灯?”
魏婶想了想,通俗解释,“就是特别特别喜欢你的意思,每个女的都想和你牵手结婚过日子!”她小心翼翼戳戳他的胳膊,压低声偷问,“哎,说实话,你是不是中一千万了?”
“一千万为什么要靠中奖?我赚一赚就有了。”
“嚯!”魏婶瞪圆眼睛,“嚯!嚯!”
卫怀信自信地笑。
魏婶觉得年轻人太骄傲不好,开始出谋划策,“你既然要和小大仙约会,你给她制造惊喜了吗?电视里演的那种,哗一下。”
卫怀信摸着下巴深思,“没有。”
魏婶拍拍他胳膊,示意他低头附耳,“我教你一个。”
杜若予踩着高跟鞋,化好淡妆,穿着仙女教母送给她的烟色仙裙,推开楼下铁门,款款朝熟悉的车走去时,纳闷地没瞧见今夜的男主角。
她左右张望,又俯身往车里看,都没看见那个等她的家伙。
不仅如此,街上除了路灯,往常店铺的灯光也都灭着,昏暗的像是集体歇业了。
“……去哪了?”她奇怪,就要打他手机,突然,边上以麻辣烫店为首的几家小店铺一口气全亮出灯与招牌,同时,杜若予身旁的保时捷也亮起两盏大前灯。
光彩夺目间,卫怀信就站在麻辣烫店的沿街灯箱旁,满面都是笑。
杜若予被吓一跳,却也忍不住笑,“你干什么?”
卫怀信斜倚着拍拍灯箱,从容笑道:“爆灯啊。”
话音刚落,一曲《难忘今宵》从隔壁卤面馆的喇叭里大分贝地传了出来,“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神州万里同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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