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阿树的女人决定去死_鱼迎【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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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了!”

  男人突如其来的怒斥将杜宜美吓了一跳。

  她全身条件反射地一抖,被谭临半提着,下意识噤了声。

  程树没说话,似乎一点儿也没将她粗鲁的辱骂放在心上。她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杜宜美,却极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谭临在杜宜美身后冷冷道:“说够了吗?”

  杜宜美眼角噙了泪花,过了好半天才转头看他:“阿临,明明是她……”

  “明天一路平安。”谭临双手松开她,“再见。”

  说完,他一把抓起一旁程树的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只留杜宜美一人站在走廊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听到争执声,楼下的胡一民忙不迭地赶了上来。看到这般景象,他心下微叹,将杜宜美领到楼下劝了又劝。

  一直等小姑娘被他逗得破涕为笑上楼休息,他才彻底放下心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这多事之秋,他真是有操不完的心呐。

  *

  楼上的203房内,男人和女人对坐,静默不语。

  起先,谭临是想把程树带进来劝劝她的。

  毕竟,杜宜美太年轻,太不知轻重,也不懂程树现在的状况。她说出那么多揭人伤疤的话,他怕程树一时想不开,又会想到自杀。

  然而,这个女人现在的情绪比他想象中得要好一些。

  虽然杜宜美的话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但她的状态却不错。

  甚至,在谭临坐下的时候,她还能冷静地对他说句“谢谢”。

  “小姑娘的话……你不要想太多。”

  犹豫了半天,谭临只说得出这么一句话。

  “她很喜欢你。”程树说。

  谭临沉默着耸了耸肩。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下来。

  隔着木门,他们只能隐隐听见从楼下传来的交谈声,觥筹交错声,其中甚至还带着酒酿的香气——但这一切却愈发让人觉得自己与这尘世隔得很远。

  程树看着地面,谭临看着她。

  她的身上传来若有似无的焚香与生姜的气味,沉闷与燥辣混合,让他觉得这一刻平静极了。

  自从父亲去世后,他从未这样平静过。

  过了很久,还是女人先开了口:“下午你说你也生过病。”

  “嗯。”

  “你也跳下去过。”

  “嗯。”

  “可是你没死。”

  “嗯。”

  “是真的吗。”程树缓缓抬起头来,用力看进谭临的眼睛,“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谭临皱了皱眉,再次撩起衣服,一指自己的胸下肋骨处:“你也看到了……”

  “不,不是这个。”程树摇了摇头,“你说会后悔的,是真的么。”

  谭临被她的眼神微微震住。

  很多年了。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看到过那样的眼神了。

  一个人在沼泽里挣扎了太久,满鼻子都是腐烂的味道,看不见阳光,也听不到鸟叫。只有敌人,只有敌人时不时地从你背后捅上一刀,然后将你踩进更深的深潭——

  这种日子过多了,是会让人疯掉的。

  无助、悲怆、自弃、绝望。

  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里,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这双眼睛,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一双孕育满了死亡气息的眼睛。

  但程树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她的眼睛里,又多了一些东西。一些谭临也说不上的东西,这种东西这让他想起它小时候豢养过的一只兔子。

  那只兔子是父亲送给他的。他用高高的硬纸板盒子将它围住,但它依然每天都试图跳出牢笼。

  一开始他不以为然,因为那硬纸板对于它来说太高了。后来它竟然成功了,它跳了出去,消失在盒子里。

  他很久找不到它,便放弃了,直到后来厕所被堵住,管道工从下水道里捞出它的尸体。

  幼年他看到它的尸体。那是一堆灰色发臭的细胞,已经腐烂得失去了绚烂的白色,恶心异常。

  连汪阿姨都不想看它第二眼,直接让人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但是他总觉得那里头还藏着什么东西,让这堆尸体有了别的意义。

  那是一种就算掉进下水道、绞进垃圾堆都不会消失的东西,就和程树现在所拥有的那种东西很像——

  譬如无畏。

  又譬如……不甘的呐喊。

  谭临久久无言。

  随后,他诚实地回视程树的双眼,然后以同样的力度,用力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真的会后悔的。”他说,“所以请你务必好好活着。”

  他的话音刚落,程树的眼睛里突然流出了眼泪。

  她大约没发觉自己在哭,只觉得脸颊上有些凉,便下意识抬手捂了捂。

  谭临看着那行眼泪流过她瘦削的颊畔,腮边,脖颈,锁骨,最后滑入她的衣领里。

  女人发了很久的呆。最后她站起身来,慢慢地将床上的被单褶皱抚平,然后对谭临说:“能不能给我一点安眠药。”

  “你应该去看医生。”谭临说。

  “嗯。”程树点点头,“我会的。”

  谭临起身,在包里找到药瓶,倒了三颗药,递给她。

  程树没接:“能不能给我六颗。”她顿了顿,“这些不够。”

  谭临抿了抿唇,又多倒了三颗给她。

  “谢谢你。”临出门前,程树再次转身道,“晚安。”

  “晚安。”

  谭临关上门。

  他背靠着门,很久都没动。

  摒除了楼下的喧嚣,四下一片安静。隔壁再没有传来哭泣的声音。

  过了许久,他躺到床上,打开手机搜索“陈北及”这个名字。

  浏览器很快跳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面的男人,长了一双极其浓密而杂乱的眉毛。

  他的头发半长,拢在耳后,鼻子挺直,骨头深邃有力,低画质都掩盖不了下巴上粗糙而凌乱的胡茬——这些都让他拥有一种野生而冷郁的气质。

  照片上的他,指尖夹了一支烟,力度随心所欲,整支烟凝笼在唇畔呼出的青烟里。

  谭临长久地盯着这个男人的眼睛,突然有些烦躁。

  是程树会喜欢的男人。他莫名其妙地想。

  他退出页面,又去微博搜索了陈北及的最新消息。

  跳出来的第一条就是一则新闻:

  【独立纪录片导演陈北及拍摄时不幸遇害,警方:凶手为精神病人,无法判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solitude的地雷,还有solitude和胡颗颗的营养液。也谢谢留言的小伙伴们。爱你们。

  ☆、报应

  谭临微皱了眉头,手指往下划去。

  这篇报道里说,陈北及最近在平溪县拍一部有关精神病院题材的纪录片,却在拍摄过程中被两名失控的精神病患者用水果刀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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