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阿树的女人决定去死_鱼迎【完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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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刺中的部位是心脏,所以当场死亡,根本没有抢救的余地。

  他算了时间,正好是程树开始出现异样的时候——那么时间线就对上了。

  新闻在最后一一列出陈北及这些年以来所获的荣誉,谭临一条一条仔细看了下去。

  独立纪录片毕竟小众,他对这方面的奖项也一无所知。

  但只看报道中穿插着的陈北及的拍摄作品,他也能体会到对方身体里那种敏锐的力度与旺盛的天才。

  下面的网友纷纷评论道:可惜了。

  也有人说,平溪县这地方他知道,那里因为油水足、待遇好,成了极好的事业垫脚石。领导们都喜欢在那里做个三五年,搞出一些政绩之后就走了,所以才导致管理混乱,闹出今天这个大乱子出来。

  下面有人附和说,这事一定和行政层面的管理脱不了干系。否则陈北及怎么能进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拍摄?那地方连危险精神病人都有机会拿到刀子捅人?而且在光天化日之下都没人发现?现在出了事,肯是管理的疏忽与食物。

  有人嘲讽,艺术家脑子不灵清,这事就是陈北及自己作出来的。

  无论如何,借着网络的力量,这件事发酵得很厉害,论战愈演愈烈。

  谭临盯着“平溪县”这个地名,眉头越皱越深。

  没人会比他更熟悉这个地方。

  自从十岁与母亲分别,他便与父亲搬到了这个位于东部的叫“平溪”的地方,一住便是十几年。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汪明霞的那个电话。

  ——“他们说你爸之前的工作上出了失误,刚刚,就前两天,闹出人命来了!”

  难道……

  他快速退出微博,拨通了汪明霞的电话。

  *

  与此同时,隔壁的程树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电的是郭简灵,陈北及的母亲。

  她的声音嘶哑,显然是因为哭得太久了。

  一个人,一路顺风顺水得到了中年,却突然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小儿子,任谁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尤其是她这个养尊处优久了的贵妇。

  郭简灵一向来都不喜欢自己。如今,自己算是间接害死了她的小儿子,她更是恨不得拿刀砍死自己——

  像现在这样,天天打电话来,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痛骂自己,又算什么呢?

  程树仰躺在床上,有些漠然地按下了扩音键。

  “喂!”郭简灵尖声骂道,“程树!你怎么还不去死!你还有没有点良心!我儿子都因为你死了!你为什么还有脸继续活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说啊!你还不快去死啊——!”

  死、死、死。

  这一个字像针尖刺穿她的鼓膜,直捣她的理智。

  程树紧闭着嘴唇,没说话。

  “说话啊!你说话啊!”这段日子里,郭简灵已经完全抛弃了自己所自矜的那些教养与贵气,活活成了一个市井泼妇,

  “你给我装什么哑巴!你就是怕死!你就是一个胆小鬼!你害死了我儿子,就想着么一走了之?我告诉你,没门!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我要亲眼看看,你到底会得到什么报应!”

  程树张了张口。

  她想说,她已经得到报应了。

  但是她没能说出口。

  在她的生活里,陈北及的事已经是一根致命的□□,随时会将她炸入万劫不复之地;而郭简灵的话就像一连串的荆棘,每日每夜地刺痛着她的神经,将她拉入更深的沼泽地。

  她完全可以不接郭简灵的电话。但是她没有。

  这像是一种自虐的方式。郭简灵的话如影随形,随时随地得告诉着她,她做了什么错事,又将因此会怎样陷入这种无穷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中。

  电话那头的郭简灵边哭边骂:“我早就和小北说了,叫他别和你在一起。他就是不听话,他就是不听妈妈的话……程树,你为什么要缠着他,你为什么缠着他……!”

  爱情是一种原罪吗。程树想。

  她恍恍惚惚地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耳畔全是郭简灵的啜泣声与咒骂声。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那边的电话突然被抢下,随之而来响起的,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程小姐你好。”他自我介绍道,“我是陈钦。”

  程树顿了顿,终于开口:“你好。”

  陈钦——她从陈北及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这是陈北及堂哥,他大伯的儿子。

  自从陈北及的大伯和伯母在二十多年前出车祸身亡后,他的爸爸便把陈钦领养到自己名下,让陈北及和陈钦成了名义上的亲兄弟。

  从前,程树听陈北及提起他这个哥哥,都是“我哥”、“阿钦”这样,叫得十分亲密。

  她知道他一向很敬重自己的这个哥哥。自从陈北及撂了家族摊子一走了之,一门心思搞艺术之后,就是他的这个哥哥在撑着家族生意的场面。

  陈钦的声音浑浓,很难让人走神:“程小姐,我小婶她最近因为北及出了事,精神很恍惚。我刚刚才发现,她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北及的死是你的错,但我明白,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大可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我也郑重向你道歉,只是……”

  他欲言又止。

  程树抓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

  陈钦见她没反应,继续道:“只是,关于北及的追悼会……我希望程小姐你还是不必出现了。”

  他话说完的那一刻,程树的思路一下子飘远了。

  她想起她和陈北及刚认识那会儿,是在一个独立纪录片的放映会上。

  那天的片子叫《骨未成灰》,讲得是重庆的一家养老医院里的事,她记得清清楚楚。

  老人们一个个佝偻着背,目光浑浊,行动迟缓,就算隔着屏幕也能闻到他们身上独属于死亡恶腐朽气息。

  影片最后的半个小时里,她一直在哭。还是邻座的男人给她递了一张纸:“擦擦眼泪吧。”

  “谢谢。”她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头发有点长,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锐的下巴,印满粗粝而犷然的细碎胡茬。

  等放映结束后,有人拿着话筒站起身来高谈阔论着自己对于医疗、养老、保险系统的见解与批评,男人却转过头,没头没脑地冲她说了句:“还有二十九年三个月零六天,我一定不在这个世上了。”

  “为什么?”她愣了好一会儿。

  “那时候我都60岁了。”男人叹了口气,一指屏幕,一本正经道,“你看看他们,老去多恐怖啊。我可不能容忍我活在一个再也没有姑娘为我疯狂的年纪。”

  这回程树看清楚了他的脸。

  这人是很帅。她想,一时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活60年就够了?”

  “够了。”男人点点头,“最好不要自杀,天灾人祸的就很ok啊。自杀之前要做的心理建设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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