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端了热水过来,打破旧的毛巾敷在停云的额头上。
“在哪儿发现她的?”温锦懿慢慢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
奇怪的“孩子”趴在床沿上粗声粗气道:“我背回来的。”他不善言辞,三言两语便概括了所有。
温锦懿没有多问,看着停云腿上的擦伤,便知这小子是怎么把她拖回来的了。
真是命大。
他面色温吞,在少女的帮助下帮停云擦洗完伤口,又上了药,拿来的中药正好对了症状。
可惜少女和奇怪的“孩子”都不会熬药,他便亲自用瓷罐在院子里熬制起来,一手拿着芭蕉扇子轻轻的煽动,一手拿着一碗盛满清水的碗,碗里的西药尚未融化,他轻轻晃动着。
少女蹲在他的身边,盯着他的脸。
“把这个先喂她喝下。”温锦懿将碗递给她,“是退烧药。”
少女乖巧的点头,接过药碗飞快的跑进屋内。
院子里空档下来,这里没有通电,屋内微弱的油灯闪烁不停,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他手下的瓷罐里有热烈的火光,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白烟,仿佛在深思什么重要的问题,眉头蹙起。
几乎忙了,停云出了几身冷汗后,高烧终于退了。
温锦懿将熬着好的几大碗中药放在桌子上,慢慢说,“心有郁结,肝气滞缓,心血阻塞,寒凉入肺……这药的后劲儿很足,一日一次就好,喝多了伤胃。”
少女和“奇怪的孩子”点了点头。
破晓的时候,温锦懿将停云身上的银针从新换了穴位,瞧着停云苍白的小脸上有了血色,他方才拔了银针,将急救箱收好道:“一会儿等她再出一身汗后,你帮她擦擦身子,她现在基本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我过几日再来看她。”
少女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走到门口,温锦懿似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她身子很虚,要多吃点补品,在我来之前,不要让她下床。”说到这里,他眯眼笑了一下,“谢谢你们。”
少女拿起银票认真的看了看,随后开心的蹦跳了起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停云觉得身子轻飘了许多,脑中像是浆糊一般的空白一片,小院里传来杀鸡的格格声,伴随着少女爽朗的笑声。
停云拍了拍混沌的脑袋,正要起身,便听一声粗喝,“不要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他的孩子
停云微微一怔,转脸看去,只见一个十分古怪的“孩子”满手鲜血的站在门口,他面庞粗犷,一脸严肃,“躺下去!”
停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闻声赶来的少女也是一脸严肃,上前用力按住停云的肩膀,将她死死按在。
停云认得她,这是她从人贩子手中救出的少女,她转眼看了一圈,这简陋的屋子是这少女的家吗?她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短路,人就是这样,伤心到了极处,大脑会自动屏蔽掉那些不愿回忆起的痛楚,飞快的修复身体机能。
少女和奇怪的“孩子”如临大敌,紧紧的盯着她,像是奉了圣旨,绝不让她起床。
停云无奈的笑道:“连我上茅房都不让么?”
少女摇头。
停云看向她身边的奇怪“孩子”,问道:“他是你弟弟么?”
少女伸手比划着。
停云愣愣道:“他是你的哥哥?”
少女点头。
停云有些明白了,这个奇怪的孩子如果是少女的哥哥……这么说,他恐怕是身有缺陷,才成侏儒的吧,停云目光柔软下来,看着面前的两人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又用力拍了拍,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初的记忆便停留在了她带着赵子龙外出,想要去找长恩的时候,好像有小偷偷了她的荷包……那之后的记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我从水里把你捞上来的,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让你死。”小男人粗声粗气道。
停云微微一愣,她怎么会在水里。
小男人继续道:“要不是你给了傻妞钱,让傻妞请来了大夫救我,恐怕我早已经死了。”他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妥,继续说道:“是不是傻妞!”
少女点了点头。
小男人继续道:“那个坏蛋看我长得小,打断了我一条腿把我关起来,想把我卖到杂耍团里去,还用我来威胁傻妞,让傻妞跟他一起去骗人!我都听傻妞说了,是你救了她还给她钱,我进城卖柴火的时候,听说你跳河了,在星湖湾下游找到你的!”
停云听得云里雾里,大意是说当初那个骗子这个小男人,还用他来威胁少女去行骗……可说到她跳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她笑了笑,被子就要下床,“不要闹了,再不回去寒洲就急坏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的手一滞,笑容顷刻间僵硬在脸上……跳河……寒洲……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忽然从大脑深处涌了出来,走马灯般呼啸而过,陷害……休妻……大婚……爸妈……灭门……
断裂的记忆忽然连成了串,如疾风从眼前呼啸而去,她的心狠狠一惊,面色惨白下去……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蒋寒洲骗了她……他欺骗了她!
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心血翻涌不息,血腥气直直的逼入喉间,整个人如坠冰窟直直的沉入万丈深渊。
记忆的洪流如惊涛骇浪翻涌在她的心间,是啊……她的家人全死了……早在年前的时候就死了!她缘何会想到,她为她们添置的那些衣物,去的那些信件,准备好的物件皆成了一场空,她等的人,再也等不到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可是她连归途都没有。
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将她的心狠狠,支撑她的精神世界忽然崩塌,整个人轻飘飘的软绵,忍了许久,眼泪一点一点蓄满了眼眶,她忽然大喊一声,“爸……”泪如雨下,“妈……”
人生像是塌陷了一块,再也不可能完整了,她为之骄傲的保护的牺牲的爱慕的活着的所有一切一夕之间全部没有了。
她还记得,她离家的那天,父亲带着全家送她出了院子,许是满城都有眼线,她们不敢送别太远,母亲含泪将自己的镯子圈在了她的手腕上,三姐哭着不让她走,大姐一直沉默,而父亲一直抽着旱烟有一句无一句的叮嘱,她们在院门口送别她,她迈出步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直到上了码头的高台,她才有勇气回头看一眼。
然而这一眼,就让她险些痛哭出声。
父亲穿着便装的破旧棉服,远远的跟在她身后,她第一次感到父亲老了,是真的老了,他伟岸厚实的肩膀坍塌下去,戴着一顶低矮的兜头帽,眉眼挤在一起,深深的看着她,瞧见她回头,父亲顿时挺直了腰板儿,向她挥了挥手,笑着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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