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微微一笑,“蒋少夫人利用我制造了纷争,还用这样凶狠的眼神看我,我很伤心。”她似是有意拖延时间,有一句,没一句的淡淡闲聊着,“到底是枝叶太少了,若是贵府枝叶茂盛,也不至于出了这档子事督统还走不开,连个主事儿的人都没有,劳烦督统亲自送离宾客,哎,督统和少夫人可要加油了,这样下去,蒋府可没几个人了……”
蒋寒洲压抑的怒意顿时喷张开来,他后靠在椅子上,眉头紧皱,喉头上下滚动,仿佛极力将涌上来的血吞咽下去,薄唇紧抿,豆大的汗珠从额角不断地滚落下来,一手紧紧的握住了袁玉然的手。
用无比巨大的力道告知她,他的难受,他快撑不下去了。
袁玉然急忙吩咐司机驱车离开。
停云目送车辆远去了,方才渐渐淡下了笑容。
“啧啧啧,要我说,这个蒋寒洲也算是一条汉子,寿宴变成了丧宴,还能把场子撑下去,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律斯祈站在停云身后,不无感慨道:“索性还算顺利,有蒋寒洲的兵权压着,又把仁义礼智孝做的那么足,那些人就算看了笑话,也生不出什么风浪来,倒是他是日本人的种这件事真叫人在意。”
停云默然的转身,带着傻妞往药铺的方向走去。
“喂!”律斯祈追上来,“我跟你说话呢。”
停云一句话也不说,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
律斯祈刚追上她。
停云满脸怒容的回头,“别跟上来!”
律斯祈微微一愣,全然不知道这女人究竟在生哪门子的气,于是悻悻的站在原地,待她走远了,才又东躲一下,西躲一下远远跟着。
停云回到药店的时候,李掌柜迎了上来,“少夫人,花圈备好了,要现在送去么?”
“等他们放出消息。”
李掌柜欲言又止,志成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大惊小怪道:“你们听说了吗?蒋督统不是中国人,是日本人的野种啊!”
李掌柜猛的一瞪眼,“这种话别乱说!”
志成不以为然道:“外面都传的沸沸扬扬了,还说不能让日本人的种掌咱们的权,到处都是传,还说就因为这事,蒋家的老姑奶奶被气死了……”
停云烦不胜烦,忽然起身往后院走去,坐在天井的石凳子上,铺开她手抄的花名册。
李掌柜拍了拍志成的脑袋,示意他闭嘴,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各自灰溜溜的干活去了。
没多久,小兰急匆匆的踏了进来,径直来到后院找停云。
停云微微皱了一下眉,“说好了不再见面,为什么要冒险。”
小兰一身红色的短襟长裙,挽着精美的发髻,“我放心不下你。”
停云不言。
小兰轻轻坐下,神情复杂的说,“我安排在百乐门的小幽失踪了,听说是被蒋督统叫去了蒋府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停云依旧心不在焉。
小兰轻轻握住她的手,迟疑了许久,一字一顿的问道:“督统,真的是日本人的种么?”
停云面色苍白了一瞬。
小兰无声的握着她的手,她今日跟随秦贵儿去了酒楼,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这步棋走的太凶险了,一旦蒋府回过味儿来,绝不会善罢甘休,小兰轻轻颤抖着说,“蒋督统对一个女子的热爱,建立在这个女人不会对他产生威胁的基础之上,在这个原则底线之内,无论这个女人怎样的胡闹,他都可以视而不见,一旦超越了那条线,动摇了他的根基,伤害了他的家人,他定不会再手下留情,这是两败俱伤,你死我活的局面,你都想好了么?”
停云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小兰指间鸽蛋大的红宝石戒指,一字一顿道:“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今日纵容这一切发生的是蒋寒洲,他若有心阻止,在老姑奶奶踏入宴席那一刻时,他便将一切扼杀在摇篮里了,怎会仍由事态发展下去,这是他有意为之。”
小兰落下两颗泪来,“所以您是算到这一步了,才走的这步棋么?老姑奶奶和您是督统的死穴软肋,毫无招架之力啊,您真的想把督统逼到这个份儿上么?他真的是日本人的野种么?”
停云面色又苍白了一寸,当然不是,蒋寒洲怎么会是日本人的种,他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是爱国热血的中国人,可是想要戳死蒋寒洲的心窝子,将他里里外外扒层皮,打的蒋老夫人元气大伤,只有从血脉这件事上做文章。
父亲当初给她的那封信里只提到了蒋老夫人曾被三个日本兵糟蹋的事情,全然没有提及怀孕,当初蒋老爷子深爱蒋老夫人,忍痛把这件事压下来了,三年后才怀上蒋寒洲,怎会是日本人的种!
是她在那封信里动了手脚,刺激了老姑奶奶,让她豁了这条老命跟蒋寒洲殊死一搏。
小兰轻轻道:“这一步步走来,既稳又险,现在,蒋督统生死不明,我听秦贵儿说恐怕熬不过今晚了,那毒如果一早解除,恐怕还有救回来的可能,但是督统硬是撑了半个时辰,才让毒蔓延全身……”
停云猛的握住了手中的帕子,青白分明的指节微微颤抖,她面上的神色却是极为镇定的,许久,淡淡道:“是么?”
小兰拭去脸上的泪水,“如若督统死了那便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他不死,您又会有怎样的结果呢?太险了,这步棋太险了。”
耳边莫名的轰隆作响,停云想要用力听清小兰的话语,却怎么也听不清,只依稀听见她说,“吴嬷嬷那边的一个丫鬟翠儿我已打点妥贴,她曾是我的旧友,靠得住的,您只管去做,小兰誓死追随您。”
目送小兰离开,停云怔忪了许久,从袖子中拿出一瓶药和一包银子,递给傻妞,“去吧。”
她原本想将祸水引至袁玉然的身上,可这样做太冒险了,动机也太显然,加上袁玉然强有力的靠山,一旦事件的引子牵扯到她,恐怕会适得其反,连万丽都要搭进去,袁玉然是碰不得的,只能将祸水东引了。
临入夜的时候,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袁玉然匆匆跑来药店,用力拍打停云的房门,“温少夫人,寒洲不行了,麻烦您跟我去见见寒洲,他一直在唤一个叫艾停云的女人的名字,我不晓得她是谁,她们都说您跟那位姑娘长得很像,麻烦您跟我去见见他,见见他最后一面也好啊。”
停云静坐在烛灯下,心脏跳的异常缓慢,她下意识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她已经没有心了,这里变成了石头,无动于衷的冷硬石头。
“温少夫人,我求您了,我袁玉然这辈子没有求过任何人,算我求您了!”袁玉然忽然在门口跪下,“只要你能去见寒洲一面,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李掌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唉吆,蒋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啊,使不得啊。”
停云的身影窈窕的投射的门窗上,袁玉然大声喊道:“你就不想去见见寒洲,不想去见他最后一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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