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玉然站在人群后方，细细观察蒋老夫人的脸色，随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酒壶，微微蹙了下眉，她下意识寻找吴嬷嬷的身影，确见吴嬷嬷站在台下摇头。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袁玉然急忙招呼上前，低声嘱咐道：“去找个医生过来，验验那壶酒。”
随后袁玉然悄然来到吴嬷嬷身边，低声询问，“嬷嬷，有什么不妥么？”
吴嬷嬷暗自垂泪，她转脸痛惜的看向袁玉然，似是下定了决心，一把握住了袁玉然的手腕，“现在阻止还来得及，快！要阻止老姑奶奶，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她一把将袁玉然推了出去。
袁玉然一头雾水，可眼下这种情况，连母亲都收不了场，她能做什么？心乱如麻，那种强烈的不安驱使着她必须做点什么，余光瞥过停云的方向，袁玉然眸子一闪，忽然匆匆穿过人群来到停云面前，二话不说拉起她往主台上走去。
停云没想到袁玉然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心下一惊，忽然甩开她的手，奈何袁玉然拉的太紧，她根本甩不掉。
停云脸色一沉，猛然用力甩开袁玉然，“蒋少夫人这是做什么？”
她用的力道不大，然而袁玉然却忽然被甩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寿台一侧扎花的柱子上，那柱子本就用来平衡彩花而戳在地面，极易撼动，此时被袁玉然这么一撞，顿时寿台上方的七彩花带顶棚忽然颓圮一角，向下倒塌下来。
啊！
“塌了！塌了！”
……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涌来。
蒋寒洲一手撑住了那倒下来的柱子，微微皱眉，与停云隔空相望。
蒋老夫人趁机遏制住了老姑奶奶的胳膊，快步将她往台下扶去，高喝一声，“老姑奶奶受到了惊吓，快护送老姑奶奶回去！”
言罢，吴嬷嬷和一群丫鬟簇拥上前，着急忙慌的驾起老姑奶奶就往外走，恨不得一溜烟儿的消失在原地。
然而还没有走到门口，尖叫声又起，老姑奶奶忽然吐了一口血，丫鬟们吓得急忙松开手，惊慌失措的尖叫道：“姑奶奶吐血了！”
“轰”地一声，全场哗然。
老姑奶奶一把推开吴嬷嬷，踉踉跄跄的往蒋老夫人走去，她的唇齿间皆是血，大口大口的溢出唇角，然而她却是笑着的，她来到蒋老夫人身边，笑道：“明绣，我终究是要赢你一次的。”
说完，她像是回光返照般，撩起冗重的衣袍爬上了颓圮一角的寿台。
蒋寒洲还站在上面，随手指了两个兵，不容拒绝的口吻：“奶奶身子不适，立刻带她去最近的医院……”
“不必了！”老姑奶奶忽然高喝一声，她不知哪儿来的气儿，居然有力洪亮的制止了蒋寒洲。
这一刻，伪装都是没有意义的，甚至没有人敢上前去搀扶亦或者阻止这个举止怪异状况频出的老太婆子，众宾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了，无论是楼上的，还是楼下的客人全都静悄悄的。
蒋寒洲渐渐收起了脸上多余的神情，沉下了一张微冷的脸，面无表情的看向老姑奶奶，握紧了撑着的柱子，力道之大使他的胳膊上青筋乍现。
像是等待一个凌迟审判的人，他放弃了所有挣扎和抵抗，眼睁睁的看着他自小最为敬爱的长辈，将刀子一点一点的捅入他的心脏。
哪怕疼痛难捱，他也要顶天立地的受着。
这世间没有人比行将就木，将死之人的言语更让人敬畏的了。
老姑奶奶威严的敛襟，环顾四座，高声道：“大家伙儿不用替我这个老太婆费心了！阎王让我三更死，我便活不到五更……”说到这里，她又吐了一口血……
坐下哗然。
第一百六十七章：他快死了
老姑奶奶扶着雕栏，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蒋家待我不薄，大家伙儿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更是待我不薄，哪怕一会儿要去阎王爷那里报道，我也要为蒋家做最后一点事，也算是我对蒋家最后的报答了！”
说完，她哈哈笑了起来，唇齿间的血迹让她显得格外的诡异，她伸手指着蒋寒洲，久久说不出话来，浑浊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溢出来，她笑够了，忽然高喝一声，“这个……这个孽种，身上流着的根本不是我们蒋家的血，甚至不算是中国人的血……”她猛的转头看向蒋老夫人，“潘明绣，你当年跟日本兵私通，怀了日本人的孽种，偷天换日带进我们蒋家！今天，我就要向大家伙儿说道说道，异国之血虎卧咱们蒋家也就算了，我……”
她似是拼尽最后一口力气，“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匪类统帅咱们锦县的兵权，让锦县的父老百姓不明不白的落入匪类的虎口啊。”
话说完，她噗的一声，又吐了一口血，油尽灯枯般倒在了寿台上，打翻了蛋糕，推翻了酒壶，虚无的躺倒在蒋寒洲的脚边。
“奶奶！”吴嬷嬷撕心裂肺的叫了声，慌张的从台下跑了上去，痛哭道：“您这又是何必呢！”
老姑奶奶临死前紧紧的爬至蒋寒洲的脚边，死死的抓住他的裤脚，她说不出话来，只那血红的眼睛充满憎恨的痛意，狠狠瞪着蒋寒洲，血汹涌的溢了出来，犹如地狱爬上来的鬼魅，“大伙儿……大伙儿放心……那酒……那酒我下毒了……我带他走……带……”
还没说完，便没气儿了。
本应是轰动全酒楼的声音，此刻却安静的落针可闻，这消息太劲爆了，以至于所有人还没回味儿过来，便又听见了尖叫声。
蒋老夫人颤抖的听到酒有毒那里，便直直的晕了过去。
停云静静的站在慌乱的人群中，看着蒋寒洲沉冷的面色，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这个男人是铁石心肠，她甚至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就像现在这一刻，她分明看见了蒋寒洲眼底的惊雷闪电，可是他依然能面不改色的立在台上，冰冷的像是一块石头，从容地让人将老姑奶奶带下去，随后又让人把蒋老夫人送回府。
他的背脊挺的很直，面上居然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一句内宅私斗，解释了这场混乱，将这口锅甩给了蒋老夫人和老姑奶奶二人，随后若无其事的将场面继续撑了下去，他甚至将蒋欧阳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制止了他奔溃欲哭追随老姑奶奶身影的步伐，留他挨个儿宴席敬酒，直到宾客散尽。
宴会还算顺利完毕，待人走的差不多了，杨天和萧澈忽然从后方跑了过来。
蒋寒洲深深冷冷的望着站在一旁的停云，乌青的唇角缓缓溢出一丝鲜红的血迹，他忽然大步向停云走来，带着怒意凌然的气息。
奈何，袁玉然打理完府上事宜急急来寻蒋寒洲，见蒋寒洲脸色不对，忽然面色大变，慌忙的替他擦去，强作镇定的将他劫上了车。
临走前，停云缓步走出酒楼，来到车前，佯作担忧的神色，“督统这是中毒了么？”
袁玉然凌厉的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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