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孕吐越来越强,她才发现出了状况,本是要拿掉的,可是这个时候,他偏偏又一声不响的出现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穿一件黑色的单排扣翻领羊绒大衣,带着黑色的礼帽,帽檐压得很低,似是想遮住这张俊朗华人的脸,撑着一把黑色的大雨伞站在医院门口等她。
看见他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是揉了揉眼,他依然微笑的站在那里,雨帘顺着雨伞的边角汩汩而下,将他高大的身影包围在中央,他的五官很立体,若是不细看,颇有几分洋人的精致深邃感。
那一刻,她几乎情难自己的扑入了他的怀中,失声痛哭,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以为永远见不到他了。
番外四:蒋寒洲篇(四)
他说他是华人军火商,一直与克虏伯、毛瑟兵工厂有来往,德国兵工厂在全球都是最强武器的存在,是德意志的军事心脏,这些人不愿意将武器卖给华人,若是卖了,也是残次品,他要做的便是搭建人脉,建立起隐形的利益网,想办法从他们手中弄到精良武器,清查有多少有问题的残次品流入国内战场。
温莎知道这有多难,他们歧视华人,这是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并且还很危险,那些个疯狂的nacui简直就是战争暴徒,会不分敌友开枪杀人。
他便告诉她,一般他不出面,只是让德国的朋友出面,毕竟德国人与德国人之间好谈事情,他只需要想办法拉拢那些为了钱财剑走偏锋的兵工厂管理层人员,只要有钱,有脑子,就能办事,他只作为华人军火商输出,并不介入德国的军事和军企。
他甚至能用德语跟她顺利交谈,回请了她一顿饭,短短几个月,他居然对柏林如此熟门熟路,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跟她回家,而是她去了他落脚的酒店。
她还记得他当时送她到家门口,她本是下车了的,可是心中万分不舍,这异国他乡,能遇到如此温暖可以依靠的人,太不容易,于是她犹豫的问道:“要不要进去坐坐。”
他说不了,晚上还有事。
她问他住在哪里。
他思索了一下,还是把酒店的名字告诉了她。
于是当他半夜回酒店的时候,她就站在他酒店房间的门口。
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她并没有告诉他怀孕的事情,因为她不想错过任何可以和他温存的机会,她想要他所有的热情,当她第二次去酒店找他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退房了,他便又这么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那一刻,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了强烈占有的私心,她要把孩子生下来,要把他永远留在身边,让他再也不要莫名奇妙的失踪。
可是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后来孩子快生了,她没办法托人找到顾闰之,让顾闰之帮她找到他,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
顾闰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似是格外的兴奋,非常积极的帮她找到了他,在她生育的那一天,他赶来了医院。
说不出他是什么表情,极为复杂难以形容的神情,她习惯了他那么稳,那么厚重,所以并不在意他未曾流露的为人之父的狂喜,他的眉间有冷静地克制,甚至冷静到让人做亲子鉴定,最后确认孩子是他的,他方才露出了真挚温暖的笑容,抱着孩子的时候,眼底是有小心翼翼的喜色,还有温柔的爱意和疼惜。
她赌了一把,赌赢了。
他是个好男人,顾家,有责任感,能担当。
于是她的家变成了他的家,有了孩子作为两人之间的牵绊,她再也不用担心他会莫名奇妙的失踪,再也不用担心会失去他。
于是她有了名正言顺可以提问的身份,她问他,“当初第二次转醒的时候,是为谁醒的呢?”
他说,“为了我妈。”
温莎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说,“既然你康复几个月了,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她们呢?”
他当时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看报纸,“这边是关键时期,暂时走不开,一旦回国就会被盯上,我的身份很敏感,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能有。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再过些日子就回去了,七年都等过了,不在乎这几天。”
多么沉稳的男人啊,温莎暗暗感叹,真的很稳,从说话,到言谈举止,都稳如泰山,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厚重的男人呢,像是广阔无垠的大海,波澜不惊的静,他究竟经历过什么让他养成了这样深沉却又极具魅力的性格呢,尤其是他的双眸,漆黑深邃的瞧不见底,只一眼,便能将人深陷席卷。
那种稳,稳到初为人父的喜悦都不轻易显露。
温莎忍不住问他,“你是结过婚吗?”
他说,“没有。”
于是她便安心了,他只是性格如此,并不是不疼爱孩子。
大概她的提问让他上了心,他说,“你想嫁给我么?”
问完这句话,他忽然愣了愣,孩子都生了,这个问题未免太傻气了。
可是温莎脱口而出,“想!”
于是两人第二日便去登记结婚,温莎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连国籍都转成了德意志籍,以前病例册上国籍是空白的,居然能有能耐转过来,那背景门第一定甚高。
这些记忆将她的心塞得满满的,她觉得和他的相遇就像是上帝的安排,一切都那么顺,那么和,那么不可思议,她这辈子做的最疯狂的事情便是带着她的病人外出,甚至带回了她的家,她的床,甚至去酒店蹲守他。
她至今想不通,自己怎会有如此的勇气,甚至有不顾一切的疯狂想要占有这个男人,将他永远的留在她身边,待他好,倾她所有待他好,让他不再孤军奋战,不用一个人一间病房一坐便是一整天。
过去七年的画面不断从眼前呼啸,她是那么害怕失去他,她不要他再次陷入昏迷,不要他活的那么孤苦无依,就像是异国他乡被遗忘抛弃的人,那么让人心疼。温莎陪同他进入了手术室,高效的杀毒清菌换了身白大褂,戴上皮手套,口罩和手术帽,只要她还活着,她便绝不会让他死!无论如何!
蒋寒洲入院的那些日子,所有人都瞒着蒋老夫人,但是蒋老夫人不知怎地就看见了报纸上的报道,得知停云在她走的那一天,全家不告而别的消息。
佣人扶她下床往椅子上坐时,她忽然双手一软,跌倒在地,佣人尖叫一声,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引来了冯家上下,自此之后,她的身体便每况愈下,什么都吃不下,一度绝食。
温莎将她送去同一家医院,给她输入流食。
蒋寒洲是三天后醒来的,醒来时听说他母亲的情况,便不顾众人的阻拦,穿戴整齐,像是没事人一样来到蒋老夫人的病房。
他喂她吃饭,她死活不吃,闭着眼睛无声的流泪,哽咽的喉头上下滚动,似是连看也不想看她儿子一眼。
蒋寒洲每日都坚持喂她饭,最后蒋老夫人一把掀翻了蒋寒洲手中的饭碗,让他滚,她没有他这个儿子,一直流泪喃喃七年间的事情,似是真的病糊涂了,分不清善恶是非了那般,也认不得周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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