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看着你_春韭【完结】(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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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词多么诱人,就像蜜糖。

  即便知道它是假的,是个谎言,也偶尔忍不住会想一想。

  如果一切都能够重头再来,有人想成为伟人,有人想平淡一生,有人想尝试没有尝试过的事,走没有走过的路,攀登没有攀登过的山,爱不曾爱过的人。

  但她只想回到过去。回到她出生以前。

  这样,她就可以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杀死自己,抹去一切可能性。最好让自己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

  ……

  “消失才是你的愿望,消失了你才能幸福。”

  男人的话语如同催眠。

  每一句话,都准确地在她最深的意识海洋里炸响,把那些被她压抑下的念头,打捞沉船一样打捞上来——

  “承认这一点没什么可耻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生命从出生开始,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消失。”

  “……”

  “在宇宙的时间表里,生命如同蝼蚁,早一点消失、晚一点消失,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你看你的手都流血了,你已经疼得意识都模糊了,你为什么还要苦苦支撑呢?你可以选择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疼下去,也可以选择自己放手,体面地、有尊严地死去。”

  男人贴着她的耳朵,低低地说:

  “谋杀是有罪的,被谋杀是无罪的。乖,松开手,让我成为你的借口。”

  “……”

  李文森吊在十七楼的高台上。

  她从小爬树,臂力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但能支撑到现在,也全靠心力。

  她一边死死地抓着地板,一边模模糊糊地想。

  是啊,是啊。

  这个男人说得多么对。这个男人多么了解她。

  她想做的事情太难,她要还的债太大,她的生活太单薄。她脚下没有土地,前方没有道路,身边曾有一个肩膀,但已经被她远远推开,即便还在一个屋檐下,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举目四望,除了厌倦和等待,她一无所有。根本没有这样要苦苦支撑的理由。

  那她为什么,还不松手?

  ……

  “实现自己的愿望不是罪孽,而是救赎。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每一刻,每一秒都在死亡,它就像吃早餐一样简单,一眨眼就过去了。”

  “……”

  “死亡不过是一次坠落。。

  男人望着她,开始一根一根地掰她的手指:

  “想象你要坠落的地方不是水泥地面,而是大海,是你起源的地方,你就会发现,它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

  李文森头抵着粗糙的墙面,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但她就是不松手。

  男人掰开她手指的动作那样强硬,剧烈的痛感就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

  ……

  “真是倔强啊,看来只能由我来了。”

  男人怎么掰都掰不开她的手,只好站起来,叹了一口气。

  他俯身从蔷薇丛里拿起李文森一直够不到的那瓶红酒,握着红酒细长的瓶口,对准大理石的窗檐,“啪”得一声把瓶底敲碎。

  “抱歉,我本来不想让你受太大的伤,你的手指是能保住的,但是你太固执了,我可能不得不把你的手指弄断。”

  他隔着一丛盛开的白色香槟玫瑰,伸手摸了摸她冰凉而狼狈的脸颊。

  那样怜惜的姿势。

  轻柔地,就像摘下清晨一朵静悄悄开放的花。

  ……

  “你不敢实现的愿望,我来帮你实现。”

  李文森看不见男人的脸,却能看见他手里的红酒瓶尖锐的碎片,折射着细碎的光芒,像夜幕里一点红色的炭火。

  “你会有一些疼,但代价是值得的,因为疼过以后,你的灵魂就自由了,你的愿望就实现了。”

  ……

  李文森微微张开嘴,想要发出声音。

  风却灌进来,堵住她所有话语。

  ……

  “死亡是生命最后的盛宴,但它的场面总不是那么好看。”

  男人伸手遮住她的双眼。

  一片黑暗里,他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你不要看,享受就好。”

  ……

  李文森的脸贴在冰凉的墙壁上。

  她像一尾鱼,在剖鱼人的手里沉默地挣扎。坚硬的橡木被她残损的指甲抓出一个个小小的洞穴,像一只一只小小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

  ……

  男人半跪在她的右手上,防止她移动。

  然而,就在他一手高高地举起手里的碎酒瓶,对准她的手指,用力刺下的时候——

  一只已经归巢的鸽子被他的动作惊扰,扑棱棱地从屋檐下飞起来。

  跟随着一只鸽子的动作,很快,一群鸽子都从屋檐那一头飞了起来。

  而男人一切的动作,就像被这群起飞的鸽子施了定身咒语一样,忽然停住了。

  但很快,李文森就知道,他不是被鸽子定住的。

  他停下动作,是因为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把手里的酒瓶放到一边。

  深红色的酒液沾染着他的手指,宛如鲜血。他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把手放在裤子上擦了擦,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机来,从按键的声音听,是一只古董手机。

  他的手微微伸出了露天阳台。

  这回李文森看清楚了。

  男人手上确实有一只戒指。

  而那只手机,也确实是一只黑色的老式按键手机,样式严谨而古板,只能接打电话和发短信,没有任何娱乐功能。

  至少,绝不是曹云山平时用的那只儿童手机。

  ……

  酒液还在地板上流淌,1985年的赤霞珠大部分都被贡献给小圆木桌下白色的地毯,露天阳台上到处都是馥郁的酒香。

  白色蔷薇上也溅到了几滴深红色的液。体,花瓣上的液。体是酒液,枝条上的液体是她的血。

  那丛白色玫瑰被她抓得七零八落,花瓣落了一地。

  夜色下,无端显出几分凄迷来

  她又开始流血了。

  鲜血从她指尖溢出来,顺着木质地板的纹路流下来,雨水一般,一滴一滴地落在她脸上。

  ……

  男人站起来,把地上的碎酒瓶拿起来,仔仔细细地摆回原处,摆回他把它拿出来的地方。

  然后他退后两步,他歪着头,静静地端详了她一会儿。鲜花、鲜血,和满是鲜血的女人,就像一幅画。

  他低下头,在手机屏幕上打起字来,看上去句子蛮长,因为他打了很久,久得李文森的手指上被他踩踏的麻木感已经过去,那些因疼到极致而消失的痛感逐渐回归,他还没有打完。

  不知是发给谁。

  如果不是因为她仍命在旦夕,此情此景,就像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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