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这个词……像是她会一直住在这里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周戍安就体会到了家里养个小姑娘是真的好。
以前都是随便从冰箱摸点乱七八糟的垫垫肚子当早饭。
今天这一大早起床竟然有一桌可以称之为“早餐”的早餐。
周戍安带着赵春出现在市局的时候,徐江遥遥望去:“啧啧啧,真像爸爸带闺女。”
江帆笑着拍了他一下:“注意言行啊,小心被周队听到弄死你。”
说笑间两人已经走到面前,江帆收起笑意问:“周队,这是走正规程序还是?”
周戍安看了眼身边的赵春,她也在看他。
“该怎么来怎么来。”
讯问室内,周戍安拿着昨天早上在市局门口发现赵春时她手里握着的两张照片和一张纸条坐在了她面前。
深吸一口气:“先说这张照片吧,万有才的包裹是你送的?”
“对。”
“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不知道,包裹是打包好到我手里的。”
“谁把包裹交到你手上的?”
“应该是孙磊行的打手们,每次来的人都不太一样。”
“这张,你往孙川的寝室信箱里放了什么东西?”
“孙磊行给他的见面礼,两个硬盘。”
周戍安放下了两张照片,牢牢望进她的眼里:“谁打的你?”
“打手。”
“哪里?”
“他们的一个仓库吧,被蒙着眼睛带过去的,不知道具体位置。”
长时间的静默后。
“还有别的要说的么?”声音飘到赵春耳边。
赵春回应了一个让讯问室内所有人都不想再听第二遍的故事。
☆、17
我觉得我至今为止受的这些,是报应。
有记忆以来,我就在人贩子手里了。真的很幸运,七岁那年,一户有钱人家想要买一对龙凤胎兄妹,我和哥哥被他们选中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那对差点成为我父母的中年夫妻,那个女人喂我吃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很甜,到晚上都还很甜。
哥哥跟我说以后就不用再到处走了,不会有人打我们了。我记得我们开心到紧紧抱在一起直到不知不觉睡着。
可是第二天起来哥哥不见了,我问那个人贩子,他说我哥哥有别的用处,我没听懂。
我哭着要找哥哥,可是他说哥哥不会再回来了。
我被他带到了那对夫妻面前,那个昨天亲切地喂我吃奶糖的女人却说:“我们要的是一男一女,只有女孩我们不要。”
我扑过去拉住她的手,求她带我走,她把我推开了。
我对不起哥哥,在他不知所踪的时候,我还是只想着自己,想自己被他们收养,不管他在哪里。
所以那天之后报应来了,我背叛哥哥的报应。
人贩子又带着我全国四处走了一年。
他手里有了更小的男孩子,八岁的女孩哪里还有人买呢?
所以我被扔到了光明村的赵家,有了赵春这个名字。
长大了一点我才知道,人贩子手里卖不出去的孩子,都会被扔到村子里来,村民帮着养。
可是怎么可能会白养着我们呢。
我们这些孩子要工作来报答他们啊。
长得好看的被送去陪那些城里来的叔叔们,听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哦对了,每次人贩子往村子里送卖不出去的小孩的时候,如果长得好看些,总是有村民抢着养的。
因为有的叔叔喜欢之前没被碰过的小孩子,给的价格很高。
长得不好看的被分配的任务是拍影片,就是孙川硬盘里那种影片。每周每户人家的小孩都要交一段影片的,会有人统一来收。
听说酬劳还不一样,不知道是谁来看那些视频然后定的价。
周戍安没法看赵春的眼睛,盯着地面大吼:“把监控关了。”喉咙里梗着带血腥味的嘶哑。
赵春第二次对着他笑:“没关系。”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不知道要飞到什么地方去:“我算是长得好看的。”嘴角挂着百味交杂的笑意。
周戍安想说:“别笑了。”却不忍心开口。
“养我的爸爸对我很好,那个女人——就是他老婆打我的时候他会护着我。虽然他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光明村那个地方的人啊,要是对这些提出反对意见,是要被他们打死的。”
她看着周戍安:“八年前你讲普法课的那天早上,我本来是要去陪一个叔叔的,但是爸爸说服了她,我不想叫她妈妈。说服了她让她带我去听你讲课。”
“这么想来,你那个时候也算是救了我一次吧。”
“再后来,我发现人贩子和光明村的人是一伙的,都是为城里的一位有知识文化的教授干活的。
哦对,所有的孩子都必须要在村子里上小学。据说是因为那个城里的教授不喜欢蠢孩子。”
“其实村子里这些人没有一个人见过孙磊行,他怎么会亲自来光明村这种地方呢。
但是所有村民都在拼了命地讨他开心。
每个月都会比较谁家孩子挣得更多。他们觉得挣得越多,孙教授就是越尊重他们的。
一群连小学都没读过的村民啊,能得到大学教授的尊重,是多大的诱惑。”
“村子里自己家亲生的小孩是被保护得很好的。
等长到十八岁加入组织,有的去为组织贩卖小孩,有的来春城干点别的。”
“像我这样被人贩子送进来的孩子是没有资格做那些工作的。
到了年纪就会被带走,不知道带到什么地方,可能是去当妓/女,可能是去卖器官吧,我也不太清楚。”
“我不想像他们一样到了年纪就消失掉。很幸运地,我活到了现在。”
“因为听说那个村民们尊敬的教授喜欢聪明孩子,我拼了命地读书。心想着万一呢,万一呢。
在村子里读小学时我一直都是第一名。
因为我是第一名,你父亲的资助落到了我的头上。
读完了初中,我没有被带走。读完了高中,我还是没有被带走。
我是所有孩子里,包括村民亲生的孩子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
“孙磊行喜欢聪明人,所以我被安排到茶楼和那些村民亲生的孩子一起工作。
我们平时什么都干,但是也都是边缘的活。就像是送送包裹之类的。”
“孙磊行太谨慎了,光明村来的人都只能在他组织的最边缘。
本来我想,说不定以后有办法更接近核心的,就可以拿到证据之类的东西了。可惜被他发现了。”
赵春的讲述停止了。
她觉得如释重负,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说出口过的故事。
像是超市货架上过期前终于被人买走的瓶装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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