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幽幽_田夫【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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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啥?喻老板?开染坊的那个?”蒋元海转过脑壳来大声问道,“他那个女儿,哈撮撮的,咋配得上我们元慈?你昨晚些在磨子上睡,转昏了嗦?”

  “没得你的事,不要乱说话!”四奶瞪了一眼蒋元海,大声说道,“都这时候了,饭都好了,吃了再走吧。”

  “不了,”刘二家的转身就往龙门走去。四奶跟在后面把她送出门外。

  “其实人家喻老板是一片好心,”刘二家的走到门口,转过来对四奶说,“那天他来找我,说得很真,他就那个女,没有儿子。他也觉得他女儿有些傻,但他愿意把他所有的家财都作为陪嫁。要是元慈同意,今后他们合在一起干,这方圆几十里内制靛染布的生意也都是元慈的了。他心里一直是很喜欢元慈的。这么做,也能弥补那小小的不足了罢……而且,他还说了,做不了正房,做小也愿意……”

  “没这个规矩”,蒋维铭对蒋王氏说,“想都别想!”。

  在吴家大院子耍了三天回来,蒋吴氏,也就是蒋元慈刚娶进门的老婆就对他说:“妾以为,夫君年前应该做好两件事情。”

  “不忙,”蒋元慈说。

  “为啥?”

  “为啥?你我才刚刚尝到做夫妻的美妙,那有空闲想别的事呢?过些天再说也不迟!”

  “我夫差矣。”

  “哦?说说。”

  “尽管我们刚刚成婚,但从现在开始,我便天天陪在夫君你的身边,你还愁不能尽情享受?很多事情可是有季节的,错过了季节,就不好办了。”

  “你是说……”

  “我是说,年前应该做好两件事。一件是割些野蓝回来,栽插在地里。明年开春,发芽生长,施以粪肥,长势必好。明年可收三叶,就不愁蓝子不够了。”

  “嗯,是个好主意。那东西能插活?”

  “能啊,大多数种植蓝子,都是栽插的。”

  “哦,好。哪第二件呢?”

  “夫君,我晓得你是个心气很高的人,今年卖的那点钱,并不在你心意之中。”

  “嗯,知我者,娇妻也!”

  “所以第二件事就是改缸为池,扩大生产。缸再好,也只有那么大一点。如果改成池,一池可以泡成百上千斤蓝子。你想想,那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啊?”

  “哦,你说得太对了!哎,古语曰,巾帼不让须眉,老夫信矣。老夫明日就做,决不让我妻失望!啊,我妻真我妻也!”说着,蒋元慈紧紧抱着他老婆蒋吴氏狂风暴雨般的亲吻起来。

  “还有,”蒋吴氏推开蒋元慈说。

  “还有啥?明天再说好不好?我都……”

  “就现在说好,明天好做啊。”

  “好嘛好嘛,还有啥你赶快说。”

  “修池子先要想好,想清楚。不然,修起了不好用,就麻烦了。”

  “咋整才好?”

  “你看到过我们家那个打靛厂嘛……”

  “打住!是你娘家,已经不是你的家了,不能再说我们家了,晓得不,我的老婆?你现在是蒋吴氏了……”蒋吴氏还没说完,蒋元慈就打断了她,嘻嘻地说道。

  “不说我家,说你家?”

  “不是,是你们家,不是我们家……不对,是他们家,不是我们家……哎,你看,你这一说,哎,我也整昏了……”

  “好好,是我娘家是我娘家,对了嘛?”

  “你现在是蒋家三少奶奶……”

  “好,好,我是三少奶奶,我是三少奶奶,对了不?”

  “对了。说吧,三少奶奶?”

  “三少奶奶娘家那打靛池有‘洗料池’、‘泡料池’、‘打靛池’‘滤靛池’,……”

  “哦,明白了!最高最大那个是‘泡料池’,中间那个是‘打靛池’,下面最小那个是滤靛池,旁边那个是‘洗料池’?”

  “我夫君真是聪明!”

  “那是!你也不看我是哪个!我乃双石桥蒋公蒋三爷是也!”蒋元慈操着川剧台白嘻嘻哈哈地道。

  “嗬,给你点颜色你就敢开染坊!……”

  “嗯,让我想想,那两根竹筒,一高一低,……哎,不是说,传男不传女吗?你咋弄得这么清楚?”

  “这有何难?不是你巴心巴肝想做这个事吗?不声不响,你看这不……”

  “啊,你就是我的贤妻,你就是我的师父,你就是我的恩人,你就是我的财神爷啊!三少奶奶在上,为夫这厢有礼了!”说着,蒋元慈拱手躬腰施以大礼。

  “是吗?”

  “是啊!”

  “现在说得好听,过两天……”

  “我对天发誓……”

  蒋元慈还没说完,三少奶奶的嘴已经堵住了他的嘴……

  腊月三十以前,蒋元慈亲自安排,把那几个跟班叫来,请了几个泥水匠,三少奶奶亲自指点,栽插了五亩蓝子,修建了三个大池的打靛厂,开了一条双石桥到打靛厂的引水沟。厂房虽然盖的是草,但收拾得整整齐齐,要样子有样子,要气势有气势。

  所有一应事情都做好了,就只等明年开春。

  ☆、蒋元慈祭祖

  蒋元慈背着装满了香烛纸钱酒杯刀头的背篼,跟在他老爹蒋维铭的屁股后头,天王寺庙子山老鹳山,挨班而序地跟祖先上坟——这是每年都要做的大事。每年的这一天,所有人家的当家人,都要备好一应的物品:香、烛、纸钱、挂山(挂坟钱)、银锭、冥布冥衣、酒、肉、果品、鞭炮,去祖先坟前,挂钱、烧纸、磕头,以示对先人们的祭奠与缅怀。于是,房前屋后,路边山前,凡是有坟茔的地方,便挂山飘飘,红烛闪闪,香烟缭绕,鞭炮叭叭,一片热闹。

  蒋元慈绝对不是第一次去上坟,但表现得如此肃敬与虔诚,则绝对是第一次。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今年会是这样。每到一处,他都恭恭敬敬一丝不苟地挂好挂山,摆好祭品,点燃香烛纸钱,作揖磕头,口中还念念有辞。

  或许人人都是这样?当他告别顽童,娶了老婆,成了家,有了自己的事业,并且取得一些成功,他的心里便自然而然地生出一些以往不曾有过的思绪。昨天的他是那么的顽皮,那么的任性刁蛮,那么的幼稚可笑,而今天,装在脑海里的,已经不再是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他的背上,肩上,多了许多昨天不曾有过的东西,头脑更加高远,而脚步也更加扎实和沉稳了。

  蒋维铭并没有感到吃惊。儿子的变化对他来说似乎早已是意料中的事。

  在一座大坟前点完香烛,敬完了酒,磕完了头,放完了鞭炮之后,蒋元慈心里突然凝重起来。这是他老祖蒋成湖的安息之所。只是他自己也不清楚,今天为什么突然感觉有些不同:黄沙石精心雕制的墓碑。碑座坚实,碑身高大,碑帽气势宏伟。从前,他额爹蒋维铭也不止一次地讲过他老祖的生平事迹,可那时蒋元慈并没有在意。今天,此时,他突然产生了要细细地看看碑铭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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