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走了以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好些人,这个八袋,那个十袋,不到半天时间,一船的干靛就卖完了。
蒋元慈跟船家结了帐,带着蒋文洲在凤鸣镇里的大街小巷悠闲地转起圈来。转到天快黑的时候,他们闪进了望江上街的一个客栈里。
他们要了一个很大的房间。蒋元慈把物品寄放在柜上,便带着蒋文洲出去逛街吃夜宵去。
“都还没吃晚饭呢,吃啥夜宵?”
“你就不懂了吧?晚饭夜宵不也是一样的吃饭吗?不就是为了填肚子吗?出门在外……”
“哦,明白了,”蒋文洲就是有这么一点聪明劲,一点就通。蒋元慈也正是喜欢他这一点,才不管去哪儿都要把他带上。
他们从望江上街转到望江下街,从南街巷转到武阳街,一路走来,虽然每个铺子外面都挂着号灯,有的铺子还没有打烊,但街上仍然显出昏暗。只有几处或许是泼过洗脚水的石板反射着光亮,才显得有些晃眼。
“第一次来彭山,好好看看吧,”蒋元慈对蒋文洲说。
“你来过吗?”
“我也是第一次来啊。”
他们慢慢的走着,欣赏着彭山城的夜色。“你听说过彭祖吗?”蒋元慈问蒋文洲。
“没有。彭祖是啥子东西?”
“看你说的啥子话。彭祖是个人,传说他活了八百多岁,是最长寿的人。”
“八百多岁?!”
“啊。不过那时三个月就算一岁。就那样,算起来彭祖也活了两百多年呢。”
“哦哟,啧啧啧啧……”
在北街与南街的转角处,蒋元慈停了一会儿。蒋文洲顺着蒋元慈的眼睛看去,转角上有一块匾,匾上有“恒发钱庄”四个字。蒋元慈看了蒋文洲一眼,蒋文洲也正看着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转回到客栈里。小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请他们两洗漱。然后关门睡觉。
“幺爸儿你不去把东西拿上来?”
“拿上来干啥?”
“我有点不放心。”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放在柜上才是最保险的。抱着睡反而容易出问题。”
“哦。”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他们两吃了早饭,把银元存进“恒发钱庄”,揣着银票,出了西门,跟在一群人的屁股后面,不声不响地走上了回蒲江的路。
☆、再下彭眉
蒋元慈两叔子跟在一群人的后面,不声不响地走着。过了谢家镇就开始爬山,翻天公山,过老鹰岩、古楼村,下佛儿岩,顺盐井沟到王二碥,过东门桥,进了城门洞子。
刚进东门,蒋元慈就看见杨秋儿站在铺子外面朝这边张望。看到他们俩回来了,杨秋儿那脸上一下子就暴出了花,老远就大声喊叫起文洲来。
蒋元慈一进门就摊在椅子上:“唉!吓死我了!”
杨秋儿端上茶来放在他面前:“我才吓死了哦,你们一出门,我这心啊,就像吊在喉咙里面的,跳不出来,又落不下去。”
“你担心啥呀?就算我们回不来了,也只是你的一个房客,对你有那么重要吗?”蒋元慈看着杨秋儿,笑嘻嘻地说道。
“你!”杨秋儿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上。她狠狠地瞪了蒋元慈一眼,娇羞地骂了一声:“你,没良心!”
蒋文洲看着她那样子,也抿着嘴笑起来。
“你笑啥?没大没小的!”蒋元慈也笑着骂了文洲一句。
对于杨秋儿,蒋元慈心里是很清楚的。他能有今天的成就,杨秋儿是有功的。杨秋儿对他的情意,他也心知肚明。只是,他很犹豫。他不得不考虑吴氏的感受,不得不考虑娶了她后要面临的问题,但他更清楚杨秋儿的重要。
“今天我真的好害怕啊,”蒋文洲说。
“你怕啥?有啥好怕的。”蒋元慈嘴里虽然这样说,可心里比蒋文洲还害怕。李南溪的遭遇,本来已让他心有余悸,路上那些人讲的土匪的事,更让他提心吊胆。他身上揣着那么多的银票,这一路上平不平静,也没得人晓得,哪有不担心的呢?再说了,同路的人当中,你就敢说没有土匪或者土匪的线人?他们脸上也没有写字。只是他比较镇定,能够把心里的害怕掩饰起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那些人的后面走,别人也看不出他的深浅。有几次,蒋文洲差点儿就露馅,他赶快递了眼色,蒋文洲才没有说错话。
“咋不怕?你没听见那些人讲啊?那老鹰岩是个土匪窝窝,那些土匪抢钱抢人,杀人放火啥都干呢!”看蒋文洲那样,到现在心里都还在后怕。
“还好,今天幸好没碰上,”蒋元慈也有些庆幸。
“哎,我听说,我额爹,啊,不,就是杜文三大爷手下有几个保镖,经常都有人请他们作保,要不,你也去请请他们?”杨秋儿听了,立马说道。
“真的?”
“真的。”
息了一会儿,蒋元慈叫文洲去叫了一个滑杆。
“咋,又要走啊?”杨秋儿问道,眼睛直直地看着蒋元慈。
“这几天没回家了,大人娃娃都在担心,是得回去看看,”蒋元慈说。
“是大姐担心吧?”杨秋儿流露出了许多的醋意来。
蒋元慈拿出一张银票,递到杨秋儿手里:“我们这回赚了不少,有你的功劳,这是你应得的一份,拿着吧。”
“这么多啊?”杨秋儿高兴起来,脉脉地看着蒋元慈,“这个我不能要。无功不受禄,再说了,你凭啥要给我钱呢?”
“咋叫无功?你真心诚意帮我,就象跟自己做事一样,帮我还少了?这点点钱,跟你的帮助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没得你帮忙,哪有我的今天?”
“你说的倒是实话。好,那我就收了。你啥时候把大姐带来耍哈噻。”
“她一乡下女人,到城里来,光怕要走掉哦,”蒋元慈笑着道。
“咋会,蒲江就这么屁股大一个地方,咋会走掉。那就说定了,你一定要带她来哈。”
三少奶奶把蒋元慈的脚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拿起一根缝棉被的针,在灯上烤了一会儿,把蒋元慈脚板上的血泡一个一个挑开,再拿起一砣棉花蘸上她自己舂的鱼秋串水,涂抹在上面,然后撮着嘴吹了几口。
“好了,”她说。
“哎,你别说,你这法子还挺灵的,一点也不痛了,”蒋元慈动了动脚,笑嘻嘻地看着三少奶奶,“这几天你担心了吧?”
“我不担心。”
“咋,你不担心我被……”三少奶奶一个指头放在了蒋元慈嘴唇上,“我们蒋三爷是谁?谁敢……不过,万事也都要小心点呢,特别要小心妖精……”
“啥子妖精?我可是孙悟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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